心花鹿撞(54)
冷峯自己也能感受到,他静静地站在它跟前看了好一会,越看它,他心里的温柔越多,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往的那些作品,他很清楚哪个角度还不够好,要用什么手法和技巧去完善他,像是一种不经过大脑就能得出的结论,是他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用另一种话说,他从未爱上过他的作品。
他能给出均衡的,90分的东西,但也止步于此。
这天夜里,冷峯花了三个小时,只给作品做了很微小的调整,也许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但他自己能感觉到,到这地步,这件作品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在他眼里都是不同的,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敏锐过。
但还是没有完成,冷峯并不着急,今夜就只能到此了,他重新给它盖上盖布,清理完工作台,洗干净手后上了楼。
冷峯在卧室门口站了会,别冬还在睡着,他走到别冬的床前,蹲了下来,别冬面朝他的方向睡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半张巴掌脸露出来。
天色已微明,朦胧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看得见别冬英气的,利落的少年人线条,眼皮薄薄的,闭着的时候似一道水波纹,而睫毛纤长,皮肤跟北方的雪一样,冷峯的手指几乎触碰到他的脸颊,却停住,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抚摸着。
眼前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冷峯怔了下,不知道别冬什么时候醒了。
别冬见着蹲在他面前的冷峯,没被惊到,只半张着眼,哑声叫了声:“峯哥,你醒了?”
冷峯没说自己还没睡,落了手,稍微有些不自在,却在两人的对视中,这点不自在很快散了。
“嗯。”冷峯说。
别冬看着他,眼也不眨,没睡醒的状态有些懵,冷峯突然问他:“小冬,你真的要走吗?”
他指的是离开梨津这回事,在这朦胧的清晨,他问得突如其来,没有前因后果,而别冬竟然听懂了,他定定看着冷峯好一会,而后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念头来得很早,后来变得很淡,而直到对着伊敏冲口而出的时候,别冬才惊觉它竟然从没消失过。
冷峯也沉默了,他一直蹲着,感觉腿都有些麻了,换了个姿势,别冬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冷峯毫无把握,但他还是问:“那,如果峯哥让你留下来呢?”
别冬眨了眨眼,像个精灵,细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冷峯可以讲出许多的理由,但都不是他内心深处的那个理由,那样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把那个理由摁住,说:“我,嗯,我在做一些作品,需要一个模特,你来做我的模特好不好?”
别冬没说话,像在思考。
过了会,冷峯坦白说:“我需要你,小冬,你为我留下来吧?”
别冬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抚着冷峯的下颌,说:“好。”
第50章 心里偷摸叫着媳妇儿
冷峯全方位感受到“家里多了一个人”带来的不同,虽然别冬做什么都静静的,而且他们的作息时间也不一致。
别冬起得早,跟在客栈时一样,起来了就开始打扫屋子,这时冷峯多半还睡着,别冬不动卧室,静悄悄下了楼,扫地拖地擦桌子,这里的活儿比客栈少多了,别冬觉得挺悠闲,白住别人的房子他挺过意不去,提过要付房租,被冷峯兜头薅了一脑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怒意,别冬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心里还嘀咕,不付就不付嘛,凶什么……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人,就是看着凶,常常把好意也用凶巴巴的方式表达出来,但只要你跟他顺毛,立马会软乎下去。
别冬给他顺毛的方式就是打理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这家伙经常过得昼夜颠倒,别冬猜测夜里冷峯有悄摸一个人做作品,因为他好几天早上发觉,那块盖着雕塑的盖布位置不一样,冷峯动过,而且有时候工具也没收拾,都散在工作台上,还是别冬给他归顺理好的。
但他没揭开那块盖布看过,这尊雕塑存在的时间很久了,别冬记得他来请冷峯当司机那会就瞧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作品,让冷峯雕琢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算完成,且总是盖着,像什么秘密一样。
但他觉得这是好事儿,至少证明冷峯没放弃他那从小打磨的手艺,还在做东西。
早上收拾好后别冬会做早饭,这会往往时间也不算很早了,他不知道10点来钟的饭有个正式的洋气的名字叫brunch,只知道这个点差不多冷峯会醒,醒了自然得吃点东西,于是别冬就差不多这个点把吃的做好。
都是简单的东西,一碗简简单单带浇头的面,这是冷峯老家江南一带的做法,有时候也给他做北方的打卤面,面条都是现做手擀的,或者煮点清粥配点小菜,冷峯一个不下厨的人,厨房的配置倒是齐全,跟江沅客栈里差不多,别冬在客栈待了这么久,那些原本不会用的东西,诸如咖啡机,吐司机,烤箱之类,也都给学全了,还会做手冲。
别冬喜欢在家里忙活的感觉,不仅因为他觉得冷峯对他好,他就要加倍对人更好,还因为忙活的时候,熟门熟路用冷峯家里东西的时候,别冬莫名地会生出一股真的在“自己家”的“错觉”。
他喜欢这种“错觉”。
于是每天早上别冬变着花样儿的中式brunch外加一杯手冲,冷峯第一次见的时候闷头在心里笑了好久,他是真开心,心说这贤贤惠惠小媳妇样儿可真特么好,一顿早餐吃得从头到尾都勾着嘴角。
别冬跟他面对面的吃,只是他不喝咖啡,这顿饭是一天里唯一可以只有两个人一起吃的饭,所以冷峯从不错过。
连着在心里叫了好几天的小媳妇儿,冷峯警觉地告诫自己,千万别一时嘴快给说出来了,那特么就太尴尬了。
吃完收拾好,别冬就该去司放那儿了,冷峯会骑摩托送他过去,然后如果没别的事,大部分时候就顺其自然地待在司放那,几天下来,别冬觉得冷峯的生活是不是太围着自己转了?管接管送管住的,他觉得冷峯一个这么自我的人,不该变成这么……粘人。
这个词一出来,别冬自己都吓了一跳。
咦,但是怎么又有些高兴呢?
于是时不时地瞧见在屋内屋外晃荡的那人,总有几抹不好意思。
江沅从离婚那天后,嘴上说着要整顿客栈,却没实际行动,等他从“失恋”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后,把客栈门一锁,直接住进了酒店。
别冬倒是催了几回,江沅只说他知道,会安排的,让别冬别操心,别冬也不好老是催,就由着他拖着,心里觉得很是可惜,明明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即便在淡季,客栈的生意也没断过,这下突然歇了业,再想恢复元气,他又得重头弄起。
过了一个月,梨津的天气更热了,马上就要进入夏天,别冬希望江沅在暑假来临之前把客栈整顿好,这样暑期的时候除了正常营业,还可以承接一些活动,比如蓝雪青那边的夏令营住宿等等,别冬心里都有计划。
但还不等江沅打起精神,他家里又传来消息,伊敏跟他离婚的事儿原本被两个当事人心照不宣地压着,过了一个月,终于还是被双方家里知道了,两边都极为震怒。
伊敏对家里坦陈了离婚的经过,并且直接讲了江沅春节后去新加坡找过郑愕的事,并说他还在梨津养了个小情儿,她已忍无可忍,离婚是她完全是迫不得已,伊敏父母本是江家的合作伙伴,这下直接撕破脸,将江沅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无论如何都是江家对不起他们家,第一次的时候给过他机会,只当年纪还小,年轻人不懂事,都过了两年,儿子不懂,父母难道也不会教吗?
这场离婚直接导致双方的商业合作也戛然而止,江沅因此很直接地受到了家里的处罚,他花钱的大头来源,母亲给他的附属卡被冻结了,一直悄摸给他塞钱的母亲这次也不帮他了,第一次态度强硬地跟他说:“你把梨津的事情了结掉,赶紧滚回来。”
江沅挂掉电话后立马去查他所有账户,发现所有户头加起来只剩下五万块钱,整个人懵住,在酒店房间骂了一叠声的“草”,而后打给冷峯,说:“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