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34)
冷峯不想让别冬失望。
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做好全部的准备,再去迎接别冬的过往,他们都还不用急。
山里的夜很好睡,别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次日早晨天光大亮的时候才醒来,惊觉自己正紧紧靠着旁边的人。
还是面朝对方的方向,头几乎埋在了对方颈窝里。
他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发现的时候狠狠一惊,冷峯那句“醒了?”才说了半个字,别冬就急忙往后退,然而床那么窄,他一下后背落空就要掉下床去,冷峯迅捷翻身伸手捞住了他,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一股莫名又好笑的语气说:“你在干什么?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别冬憋红了脸,根本说不出话,他年少气盛,醒来时不仅发现自己紧紧贴着一个男人,还有每天例行的少年人生理特征,升旗升得ying邦邦地,顶着旁边人的大腿根,在此刻的情形下,像是特定对冷峯产生的一样。
他不想解释,却也不想陷在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中,只挣扎着迅速把下半身远离了冷峯,这人身上的温度烫人,别冬自忖在北方长大,是个不畏寒的体质,然而跟冷峯相比,他像依偎了个大火炉一般,刚醒来就这么心焦气急,又被冷峯这么热腾腾地笼着,别冬很快出了身薄汗。
似是察觉到别冬的呼吸急促体温升高,冷峯放开了他。
冷峯早就醒了,醒来时发觉别冬赖着他,他也很惊讶,但又觉得这感觉十分新鲜,且十分自在。
从小到大,追过冷峯的姑娘不知多少,他交过女朋友,跟历任的分手都算不上愉快,冷漠渣男的名分背得结实,皆因最烦对方粘自己,查手机追行程想他多花时间陪伴,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多半就是分手,冷峯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谈恋爱更不适合结婚,对感情这事感觉麻麻,就适合孤独终老。
但这个早上,他感觉到一股难言的踏实。
睡着了的别冬气息温驯,冷峯恍然回到了落水的那个下午,看到了收起尖刺露出肚皮的柔软小动物,他被这单纯又全然的依赖之心弄得一动不敢动,像守护在婴儿旁边的忠犬。
冷峯觉得这个早晨十分美好,如果别冬醒来后不神经过敏地乱挣扎就更好。
“睡得好吗?”为了打破尴尬,冷峯用正常的语气问他。
“嗯。”别冬翻身向下,把脸埋在被子里,含混应了声,而后说:“我起床了。”
坐在床边麻利地套上卫衣裤子和外套,匆匆拿了东西出了房间去卫生间洗漱,逃跑一样。
早餐也在村子里吃的,吃完后两人上车,冷峯看了下今天要去的地方,说:“不远,中午应该就能到。”
这是一个酿酒的村子,隔老远就已经闻到了酒香,辛辣而醇厚。
没有人来过这里,幸而这个村子比甘棠村小得多,无需挨家品尝比较,村子有个集中酿酒的地方,要买酒的人都直接去到那里。
料想这里的酒度数不低,别冬才进村走了这一趟路都觉得自己快醉了,司放要的货都买好后,别冬正准备给自己备货,冷峯却说:“酒我建议你自己就不要备了,你不常喝白酒,不知道喝白酒人的习惯,这东西区域特性很强,每个地方的人都喜欢自己本地的酒,你拿去卖给外地人,不一定好卖。”
别冬挺相信冷峯的判断,冷峯又说:“除了散着卖,我建议你可以做成年货大礼包,逢年过节人都喜欢送礼,拿这个送人最实用,做成礼包你还能提个价。”
别冬连连点头,做生意这块,他目前还只有听的份,而且这建议跟顾尔藏讲的不谋而合,在别冬去找顾尔藏的当天,她就讲了要做礼包,两人还就礼包里都放些啥规划了下,火腿香肠,奶酪蜂蜜,看起来丰富,兆头也好。
那这第二趟进货很快就完成了,天色还早,但下一个地点很远,一天之内肯定无法赶到,别冬不知不觉像是习惯了一样,问冷峯:“今晚我们住哪儿?路上找地方还是就住这村子里?”
酿酒村明显条件更差,冷峯说:“不住这,走,今晚带你住个好地方。”
别冬问也没问,就跟着上了车,直到开出了半个钟头,他才惊觉自己如今怎么对冷峯这么信任,似乎还不止是信任,遇到什么事儿了第一反应是问他,峯哥我们吃什么,峯哥我们住哪里,峯哥这个东西我要不要买。
这趟要是没冷峯呢,别冬想,这会竟然有种自己恐怕会搞不定了的感觉。
全是他陌生的感觉,信任和依赖,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就从他生命里消失了的字眼。
别冬在手机地图上看着,现在他们已经距离梨津镇很远了,在往维西傈僳族自治区的方向,按着买东西的路线,再下去就是藏区,越走海拔越高,空气稀薄而凛冽,虽然太阳看起来更亮,但温度却实实在在的更低了。
别冬最厚实的衣服也就是当初江沅给他在商场买的一件棉服,对付梨津的冬天足够了,但在这趟远行的户外,明显是不够的,冷峯的车里空调开得足,但别冬看着窗外渐渐暮色的景致,和群山上覆盖的越来越厚的雪,转过一个垭口,褪色的五彩经幡在冷冽的大风中急速翻飞。
傍晚时分,冷峯开车摘掉了墨镜,露出锋利而好看的眉眼,别冬有时候装作无意地瞧过去,总觉得现在的冷峯比之前顺眼多了,最初他觉得冷峯好看,很快觉得这个人凶,连带着那抹客观的好看也视而不见,但现在又重新发现了这人的帅气。
冷峯突然转头,朝别冬笑了下,也不说话。
别冬一瞬间尴尬顿起,一种偷窥被发现了的难堪,心里骂了声烦人,转头看向车窗外,半天头也没再扭回去。
趁着太阳落山前的余晖,他们翻过了一座雪山,从山巅盘旋而下,进了山谷里的一座村子。
别冬在半山腰的时候,就瞧见了下方的村庄里有一座高耸的教堂,他觉得很奇怪,问说怎么这样的地方会有一座西式教堂?
冷峯告诉他,20世纪初有许多传教士在中国活动,这里也不例外,省内的藏区一共有两个天主教堂,这是其中一个,1905年由法国传教士所建,那个传教士后来因为在藏区传教而被杀,但教堂一直留到了现在。
别冬听他讲得头头是道,问说:“你之前来过?”
冷峯摇头:“没有,查路线的时候看到这里,就去查了些资料。”
别冬很惊讶,他以为冷峯来当司机,把他安全送到要买货的地方就足够了,哪想到他竟然连沿途会路过哪里,有可能的落脚点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那股从出发就越来越浓的“可靠感”又多了几分。
正当别冬心中有所感激的时候,冷峯却朝他看一眼,痞里痞气地说:“要当小冬的司机,改变小冬对我的混球印象,我不得多做点功课,多努力一把么。”
别冬:……
这人总这么似真似假,别冬根本接不上来。
冷峯在村口问了人,教堂的神父这段日子正好在,他们径直过去拜访,冷峯此前查到的资料里,这座教堂不仅传教,还有一片自种的葡萄园,有自酿的葡萄酒,对外售卖,也接待访客,冷峯说的“今晚的好地方”指的就是这儿了。
这个季节的访客不多,今晚就只有他们两人,现在的神父是个中国人,见寒夜来客十分高兴,带着两人在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中参观葡萄园,这季节自然没有葡萄,但别冬还是闻见了很馥郁的香气,想来应该是酒香。
其实这里的葡萄酒口感算不得上佳,毕竟地理环境,土壤,空气湿度等等的原因都有限制,但是喝酒更多是看心情,马路牙子边两块钱的二锅头,有时候不比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差。
冷峯买了一些酒,神父心情很好,跟他们一起在教堂边上他的住所里吃饭,还给他们安排了住的客房,这次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
夜里温度极低,但房间内有壁炉,还有热水,别冬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冷峯正坐在壁炉前喝酒,问他:“水热不热,洗得舒服吗?”
别冬头脸都还挂着水珠,也坐到壁炉前,接过冷峯递给他的葡萄酒,点头说:“很热,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