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49)
说是怀着对江沅的恨意,要拖着他一起在这个已经腐烂的婚姻里一起死也好,说是还有感情,指望浪子回头也好,伊敏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有多复杂。
怎么做都很难,伊敏忍耐了两年,在两个多月前再次见到江沅的时候,她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恨,而是发现自己竟然对他还有感情。
两人在医院进进出出,没顾得上好好说几句话,等她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想认真谈一谈的时候,那个不负责任的人竟然麻溜地消失了。
伊敏怒不可遏,就差派私家侦探去满世界找人,遍寻无果后,她干脆来了梨津堵人,打定了主意,会在这一直等着,除非江沅有本事连这儿也不再回来。
冷峯在心里骂了一连串的孽缘,却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伊敏自己难道看不清吗,可即便看清了,心里这道关始终过不去,她也拿自己没辙,冷峯一个外人就更没立场了。
冷峯让伊敏住江沅房间,伊敏却冷嗤了声:“我不进他屋。”冷峯看了眼三楼,楼上没动静,他也不知道别冬藏在哪,干脆喊了一嗓子:“小冬,你带敏姐找个房间住下来?”
别冬这才从天台上往下露出个头,说了声:“好。”
刚刚伊敏情绪激动之下说的那些话别冬都听到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还有丝愤怒,竟然被人造谣他跟江沅有一腿,还什么“小情儿”,说这话的竟然还是江沅老婆。
他下来时候有些委屈,冷峯一瞧这眼神就明白,刚刚的话这家伙都听见了,他拍拍别冬的肩,眼神却看着伊敏,有些严厉,像是告诫她别再乱说话。
安顿好伊敏,别冬差不多也该去司放那儿帮厨了,他先过去,冷峯说他等会过来,让别冬跟司放说一声,就说沅儿老婆来了,等下一起过来吃饭。
别冬情绪低落,过去跟司放讲,司放第一反应也是吓一跳,怎么江沅跑不见,她老婆竟然追了过来?别冬苦着脸说:“四哥,我还得在客栈工作呢,这可怎么跟她相处?”
司放问:“她对你说什么了?”
别冬于是把伊敏说他是江沅小情儿的话也讲了,司放“草”了声,面色却有些微尴尬,别冬瞧着,手里顿住,心里有些惊疑:“四哥,你别是也认为我跟沅哥有什么吧?”
那倒不至于,司放心想,但江沅那些不上道的念头又不能真跟别冬讲,你俩是没什么,但江沅对你有过那么些说不上来的想法……司放抓了抓头,只得说:“咋可能,沅儿就是爱玩,她老婆气不过,逮谁跟谁撒气,看你长得好看,又在他客栈里,也就胡乱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别冬觉得自己不会把伊敏的话当真,但他很生气,一半是因为这话根本造谣,另一半是因为,她是当着冷峯的面这么讲,冷峯跟江沅可是好兄弟啊,这话冷峯听着了,会把自己当什么人啊。
别冬忿忿不平地想,尤其他现在还知道江沅是真的喜欢过男人的,那冷峯会不会认为,自己当初来投奔江沅,就真是打算来“傍着”他的?
越想越气,别冬恨恨剁了下案板上的刀,惊得司放跳脚:“哎!当心手!”
夜里等司放这儿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冷峯跟伊敏才过来,司放做了一桌好吃的,特意招待伊敏。
几个人各怀心事,情绪都不高,只有司放努力圆着场面,让气氛不要太尴尬。
他讲了一些江沅刚到梨津时闹过的一些笑话,以及他和冷峯是怎么跟自己认识,又打成一片的,伊敏先头听着,而后打断道:“四哥,谢谢你照顾江沅,但他这些事儿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我这趟过来也不是想了解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他怎么过都行,我既然放他出来,就给得起他这个自由,但现在既然我来了,就代表他这自由到头了,往后该怎么过,他跟我总得有个了结,他躲着也没用,你们如果能联系上他,替我把这话告诉他,他要还是个男人,就滚回来解决问题。”
司放和冷峯面面相觑,伊敏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说完这些话少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只有别冬埋头猛吃,像是浑然置身事外,他一大早从山上抬个人下来,又写材料作报告地弄了大半天,到这会才得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他才不会让这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还对自己莫名其妙有这么大敌意的女人搅了他的晚饭。
不知道是不是被别冬带动的,冷峯也拿起了筷子跟他一块吃。
伊敏抽着烟,盯着这埋头猛吃的两人,觉得冷峯来这儿两年变粗鲁了,吃饭都这么不讲究,跟工人似的。
又打量别冬,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人身上的一股冷酷倔强劲儿,她有些拿捏不住,江沅的口味换得挺彻底啊,之前那个郑愕是个柔柔弱弱,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男生,现在这个显然不是,她在心里冷嘲,江沅拿得住这位么?这么个硬骨头性格,还长得这么招人,就这外型,就算找男人也应该多得是选择吧。
吃完饭伊敏就回客栈了,别冬在司放这忙活到深夜,等吃宵夜的一批人走了他才收工,冷峯突然问他:“小冬,你要是觉得这几天回客栈住难受,要不要去我那儿住?我那宽敞,有地方睡觉。”
别冬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没事,我跟沅哥清清楚楚的,我不怵她,她那些话说不着我。”
司放也说:“就是,小冬要是跟你走了,反倒像是心虚,遮人耳目似的。”
冷峯只得点了点头,两人穿上外套一起出了院子。
冷峯陪他走回客栈,短短几步路,别冬心里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峯哥,你会不会以为,我当初来梨津,就是知道沅哥喜欢男的,才故意过来找他?”
“当然不会,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冷峯忙解释,不过他随之想起来,别冬来的当晚,他就质问过江沅,那小孩是不是知道他喜欢男的,那时候冷峯还觉得别冬是个心机Boy,凭着姿色要搅祸水。
这么一想,冷峯又在心里骂了声自己真特么该死。
“嗯,”别冬说:“那就好。”他抬头看着冷峯,眼睛清清亮亮的:“我跟沅哥真的没什么,当初过来,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刚刚从那个地方出来,镇上人人都知道我,到处被人指指点点,我在那待不下去,身上也没钱,不知道能去哪,才试着打给沅哥,我都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我。”
冷峯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别冬坦坦然然地说起他曾经面临的困境,那是冷峯从未体会,也根本无法代入的困境,别冬轻飘飘用了四个字,走投无路,冷峯知道,那是最公正的描述。
年纪小,因为家庭变故没念过多少书,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也掏不出几个钱,还因为那个重大“案底”,被所有的亲戚拒之门外,被他整个家乡的人唾弃,冷峯稍微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受不了。
他从没像此刻这样感激过江沅,感激江沅接听了那个电话,感激他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让别冬过来。
在这春意盎然的夜里,冷峯后背发凉,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不敢想如果江沅没听到那个电话,或者拒绝了,那时候的别冬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他心里情绪澎湃起伏,于是毫无先兆地紧紧抱住了别冬,别冬有些发愣,那些过往的困窘和伤痛,已经逐渐远离了他,才半年而已,梨津四季如春,他在这里认识了不少好人,那些过去,都渐渐被他埋葬了。
冷峯以往从未有过替他人“心疼”的感觉,即使遇见他人的困境,他都归结为是“自作孽”,诸如江沅,诸如他自己,他是个缺乏同理心的家伙,但现在这种陌生的感觉频频在他心里升起,每一次触及别冬的过往,冷峯就觉得心里被划开一道口子。
反倒是别冬在他怀里安慰他:“峯哥,都过去了,真的。”
他说:“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有好几份工作,养得活自己,有住的地方,还有人对我这么好。”他仰头望着冷峯,笑意盈盈,脸如星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