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44)
又说:“傲气也比以往更盛,有棱有角,对艺术家来说,反而是好事。”
冷峯不置可否,跟这人说什么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意思,他作势要往外走,邵其华却仍旧不挪身,闲聊般地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回去?看什么?看我父亲?”冷峯没好气地说:“我的私事不劳邵哥费心吧?”
邵其华很会顺着话说:“不说私事,那咱们说说公事,既然有工作室,可否让邵哥看看你现在的作品,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冷峯笑了:“邵哥真是高看我了,您这么大牌的策展人,何必浪费时间跟我一个十八线的糊咖兜圈子。”他收敛了神色:“我没有作品,您请吧,我赶时间。”
他做了个手势,邵其华也便起了身,两人一起往外走,邵其华看他不像作假,像真有事,又问:“你现在在忙些什么?”
冷峯想也没想地说:“干活啊,挣钱啊,吃喝拉撒难道不花钱么?您不知道,我这双手,做艺术可能不行,但做木匠有得是人找我,今儿就有人正等着我去打衣柜呢。”
邵其华一怔,完全没料到冷峯是这个路子,一时辩不出真假,没反应过来,两人出了大门,冷峯径直上了车,都没管邵其华要去哪,要不要顺带捎上一程,就径直挥了挥手,管自己开车走了。
邵其华在车背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来得及。
这天冷峯跟谁都没提策展人来访的事,还挺忙的,别冬客栈这儿今天有批客人退房,又有批新客人过来,冷峯忙着送客接|客,开车跑火车站汽车站地弄了大半天,最远一个客人还送到了庆原州的机场,直到晚上两人把最后一个新客人安顿好,这一天才算勉强可以收工,过了九点才一起去司放那儿吃饭。
这一天手机倒挺安静,冷峯看了看邵其华的微信界面,什么新消息都没有,挺好,他想,原本就不搭界的人,突然跑来莫名其妙说要合作,怎么听怎么像他爸在背后下的圈套。
几人又说起江沅现在的情况,他回家这么些天,只偶尔回过一两条别冬的消息,只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但工资和提成倒是按时给他转了过来,顺带还发了一个年终奖大礼包,小两万块钱。
冷峯说年前江沅父亲的手术已经做过了,很顺利,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别冬问那是不是沅哥马上就能回来了?
冷峯却犹豫了下,他还知道点别的,但他不能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江沅有天半夜给他发消息,说,阿峯,你有没有那种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遗憾?
冷峯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只按字面意思理解,回他说没有。
江沅说,但是我有。
这时候冷峯反应过来了,依稀猜得到他在说什么,但那件事,和郑愕这个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不知道江沅这会提他是要干嘛?
江沅又说,我得去补上这个遗憾。
冷峯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拨了个电话过去,江沅接了,冷峯问他什么意思,江沅却语气平静,说:“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人这一辈子,为谁都不如为自己,只有为自己,才不会有遗憾,一个感慨而已,没想怎么样。”
冷峯张口就骂:“瞎几把扯,你别脑子又犯浑,别天方夜谭地想去找他。”
江沅只嘿嘿一笑,说“不会的,放心”,冷峯根本不信,但知道江沅这会已经不会说实话了。
江沅把话题转开,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江沅问客栈怎么样,冷峯说:“你特么做甩手掌柜,把小冬一个人留这,都快忙死他了。”
江沅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说:“我的确不是个好老板,要不然这个月把成本扣掉,赚到的利润都归小冬好了,又说你这么闲,正好多照顾照顾他。”
冷峯冷哼一声,心想说不用你提醒,他自然会照顾别冬,别说得像他真是你的人一样。
挂掉电话后,冷峯总觉得江沅在憋什么大招,这人没事的时候喜欢咋呼,真有事儿反倒不肯说了,只不过唯一的底限是,江沅压根不知道郑愕在哪,应该即便有心,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这些不甚清晰的事情他没法跟司放和别冬说,徒惹人担心,但他猜测江沅没这么快回来,就跟别冬说:“估计他还得在家里多留一阵子,这么长时间不在,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老父亲还病了,总得尽尽孝。”
也是,别冬点头,说:“反正我会把客栈打理好,不用沅哥操心。”
深夜里冷峯才回自己家,第二天又是同样的时间准备出门,一开门,外面竟然又站着笑眯眯的邵其华,冷峯楞了下,皱起眉,他是真不理解了,难道昨儿还有什么话没说明白?他这是要干嘛?
邵其华摸了摸下颌,说:“阿峯,昨天你说你做木匠之后,我回去想了想,正好我昆明房子里缺张床,要不然请你来给做一张?”
冷峯:…………草啊,这人什么路子?
作者有话说:
本周一万五,打完收工。
周四见啦崽崽们!
第41章 豁不出去
冷峯合作过形形色色的策展人艺术品经纪人,严苛的谄媚的各色都有,但没见过这么……牛皮糖的。
他自己要是个名震海内外的大艺术家也就罢了,现在要啥没啥,一个策展人在他身上捞不到半分利,凑那么近干嘛?
邵其华说要请他去打一张床,冷峯给气笑了,干脆把人再迎了进来,但招待没有了,金刀阔马地坐着,说:“行啊,那咱们就来好好聊聊这生意怎么做。”
邵其华却没坐下,缓缓地在空旷的屋内踱着步,看看这又看看那,工作台上有个小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来看了会,说:“这个不错,你做的?跟你以前的风格不大一样,有点意思。”
冷峯回头,发现邵其华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只松鼠,他干脆把椅子转了个面,朝着邵其华,心里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故意说:“你觉得它好?”
邵其华点头,言简意赅:“好。”
“好在哪?”冷峯闲闲点了支烟,突然有了点好好聊聊的心思。
邵其华似没注意到冷峯语气里的嘲讽,认真地看,认真地想,而后说:“有一股真诚和赤子之心在里面,原始古朴,浑然天成,像真正的大师在透彻万物之后,随心随性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因为毫无目的,所以尤其好。”
他甚至有些高兴,眼神都变得闪烁,看着冷峯,说:“阿峯,你现在果然不一样了,我的猜测没错。”
“哈哈哈哈哈……”冷峯爆发了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他心里的感觉万般复杂,重重情绪汇到一处,只觉得无尽的嘲讽,除了放声大笑,他找不到别的更好的表达。
邵其华看他笑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不解地定在原地。
冷峯笑够了,终于慢慢缓了下来,他认真地朝对方点头:“我跟你看法一致,这个东西好,特别好,但是——”他拖长了尾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我做的?”
邵其华一怔,冷峯掐掉烟头,起身大步跨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只松鼠,手指温柔地抚过那朵云一样的尾巴,说:“看它多美,跟做它的人一样美。”
“是什么人做的?”邵其华问。
冷峯的眼神都在那松鼠上,说:“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艺术,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的人做的,一个猎人的孩子,随手做出来的东西。”
他把松鼠举到邵其华眼前:“看,这才是艺术,不需要几十年如一日地上课,学各种理论,工具到了他手上,他就能做出艺术。”
“这是天赋。”邵其华也承认。
“对,天赋。”冷峯说:“天赋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所以,您跟我爸,都不用为我费心了。”
“阿峯,你走的是另一条路,学院派也好,自然派也好,艺术不论出身和方式,只看结果,好的艺术殊途同归。”
冷峯神色淡淡,觉得都是些废话,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