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27)
没多会儿,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对朗颂道:“饮酒过量引起的急性胃出血,出血已自行停止,病人意识清醒,今晚在急诊病房输液观察,明天挂消化内科做个胃镜。”
“好,谢谢医生。”
晚饭也吐了,血也吐了,孙谚识是彻底清醒了,他躺在急诊病房狭窄的病床上揉了揉鼻梁,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吓到你们了吧?”
朗颂摇头:“没有。”
孙谚识自嘲一笑:“没有就好,今天谢谢你了。”
朗颂继续摇头:“没事。”
孙谚识看了看输液架上的药水,很大一包,估计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完事,他说道:“行了,你俩快回去睡觉吧。”
朗颂一本正经地回答:“医生说要看着你,你睡吧。”
躺在隔壁病床的患者被他们谈话的声音吵醒,不满地踢了踢床栏,发出抗议的声音。
孙谚识斜睨了一眼,只得闭嘴作罢。
他并不困,但也无法坦然面对朗颂。于是他打了个哈欠装作很困的样子,然后往左侧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又指了指朗月。
小不点挡不住困意,早就在朗颂的怀里睡去了。
朗颂会意,帮朗月脱掉小凉鞋,放在了孙谚识的旁边。
孙谚识又朝着隔壁空着的一张病床努了努嘴,示意朗颂谁那张床。
朗颂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替孙谚识和朗月扯了扯被子,用口型无声说道:“睡吧。”
孙谚识也不再勉强,食指勾着朗月的小手闭上了眼,过了会儿将头转了个方向对着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灰白的墙壁,努力回想着从梦中惊醒前的事,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喝醉以后是怎么回的家,到家又发生了点什么。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吊诡的梦,而后从梦中惊醒,之后就被弄上了救护车。
回想起那个清晰的梦境,孙谚识那双隐匿在病房微弱灯光下的眼睛不安地闭了闭。朗颂和卓历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荒诞地将朗颂拉入自己的梦里。
梦里肌肤相贴的真实触感在脑中一闪,孙谚识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奈何朗颂还坐在床前,他只得懊恼地咬紧了齿关继续装睡。
大概是药水缓缓起了作用,胃里那种刀钻针刺般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孙谚识闭眼躺了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
病床上的一大一小两颗头越靠越近,呼吸平稳绵长,朗颂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才缓缓长舒了一口气,松了松因为紧张、恐惧而攥到麻痹的双手。
第27章 门诊
第二天一早,孙谚识被朗颂叫醒。他掀起千钧重负的眼皮,便见朗月正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见他醒了眼睛一弯,天真无邪地笑了。
孙谚识捏了捏她的小手,才看向抱着朗月的朗颂,问:“几点了?”
“快八点了。”朗颂回答,“我挂了九点的号,你可以再躺着醒会儿神。”
“挂什么号?”孙谚识一脸莫名。
“消化内科,医生说要做个胃镜。”
孙谚识拧眉:“昨晚不是看过了吗,水也挂了,走,回家。”他撑着床沿想坐起来,一阵晕眩袭来,他又躺了回去。这会儿他才觉得四肢酸软,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朗月小笼包一般大的小手忙要去扶孙谚识,朗颂已经快她一步扶住了孙谚识,在他后背垫上了枕头,解释道:“昨天只是应急处理了一下,医生说可能是胃溃疡又饮酒过量引起的急性胃出血,今天要做个胃镜确诊。”
“不做。”孙谚识果断摆手否定,闭着眼捏捏鼻梁,缓解宿醉后的晕眩,躺了一会儿之后又爬了起来,这次没有再倒下去。他朝床头的柜子上扫了一眼,空空如也,只得砸吧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说道:“休息两天就好了,走,回家吃早餐。”
朗颂和朗月不为所动,四肢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孙谚识胡子拉碴憔悴异常的脸。
孙谚识和他们面面相觑,又催道:“走,愣着干嘛!”
两人仍是不动,像雕像一样坐着。
“行。”孙谚识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T恤,趿好人字拖,“我先回去了。”
他刚站起来,小拇指就被抓了住。朗月双手抓着他的小拇指,正翘首看着他,眉头锁着,水汪汪的眼睛盛满了忧心。
孙谚识心里一软,犹豫了两秒后无奈道:“行,做,那咱先去吃早餐总行吧。”
朗颂适时道:“医生说要禁食禁水一天。”
“什么?!”孙谚识焦躁地抓着头发。
从小他就不喜欢来医院,每次都要排队、排队、排队、检查、检查、检查,结果病看没看好不知道,反正累得够呛,年纪大的人没病都要累出病来。
而且,他最后一次见到他妈就是在医院里,他妈双眼紧闭,身上蒙着白布,所以他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恐惧。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跟朗颂说。
孙谚识来回踱了几步,叹口气看了朗颂两眼,他怀疑朗颂就是预料到他不肯老实去做胃镜,所以让朗月来拿捏他的,偏偏他就是受不了小不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他只得踢掉拖鞋又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不说话。可是他已经一个晚上没喝水了,渴得要命,越想就越是口舌发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起了干皮的嘴唇,烦躁地想踢床。
没事买什么醉,昨晚不喝酒什么事都没有。
该死的卓历。
肚子里还在骂着,眼睛上方突然伸过来一个纸杯,孙谚识侧过头看朗颂,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孙谚识的表情介于生闷气和茫然之间,让朗颂觉得有点好笑,他压了压嘴角,说:“问过医生了,他说可以含块冰解解渴,但不能咽下去。”
“好!”孙谚识马上坐了起来,也不管朗颂从哪里弄来的冰块,直接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冰块的冰凉湿润抚平了他的焦躁。
朗颂盯着孙谚识的喉结,再次叮嘱:“化了就吐出来,不能咽。”
孙谚识含着冰块不能说话,他撇了撇嘴,忍住了咽口水的冲动,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等嘴里的冰块全化以后吐进了垃圾桶。
朗颂话少,朗月不会说话,孙谚识不想说话,一个躺着,两个坐着,就这样在急诊病房又待了半个小时才去消化内科等着。
孙谚识很饿,但并不怎么想吃东西,胃始终隐隐作痛,还伴着一点烧灼感,特别是坐久了之后更明显。还好朗颂给他挂的号比较早,在门诊室门口坐了没一会儿就叫到了他,他捂着胃走进了门诊室。
坐诊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一脸慈祥地呵呵笑着:“小伙子,怎么了?”
孙谚识坐了下来,老实道:“昨晚好像呕血了。”
老医生又问:“几点呕的血,怎么个呕法,出血量大不大?”
孙谚识被问住了,昨晚他是上了救护车才渐渐清醒过来的,喝醉以后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床都已经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有一点白色马桶里斑驳血迹的画面,
这时,站在后边的朗颂替他回答道:“昨晚他喝多了酒,只说胃难受,没有呕吐,半夜一点多的时突然反胃,吐了一些食物残渣和暗红色的血,量不大,送来医院后也没再吐。”
老医生满意地看了朗颂一眼,又问孙谚识:“没吃东西吧?”
孙谚识有些难堪地清了清嗓子:“没,水都没喝。”
“行。”老医生开了张单子,“去做个胃镜和幽门螺旋杆菌检查,做好了拿来给我看看。”
孙谚识方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或许可以不用做胃镜,但是医生单子都开了,他也不想再扭扭捏捏,捏着单子走出了门诊室。
“我去机器上交钱。”朗颂抽走单子,“你在这等着。”
孙谚识本想说自己去就行了,但马上发现自己既没钱包,也没手机,他只得牵着朗月,跟留守儿童一样坐在等候区。
朗颂很快回来,抱起朗月:“内镜检查在6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