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101)
漫不经心地步行回蓝楹巷,走到店门口时孙谚识突然顿住脚步,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醒过神来——因为店门开着,他看到朗颂正背对着巷子,倚着两箱矿泉水坐在冷藏柜旁边。
站在门口,只能看到朗颂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和一截修长的脖颈。
孙谚识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莫名感到有点慌张。
朗颂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会在家里?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他和谢霜语在丁婶家店门口待那么久,他看到了吗?
虽然他有心不解释那个误会,但也并不想再加深那个误会了,而且让朗颂看到他和谢霜语在一起的画面,无疑是在对方淌血的伤口上又插了一刀。
孙谚识懊恼地咬了咬舌尖,非常后悔把谢霜语带回蓝楹巷。自从上次他跟朗颂说让他好好上班,不用特意给自己送饭之后,朗颂中午就不再回家了,而他也正好想跟谢霜语聊聊,所以才答应了对方,但是未曾料到朗颂突然回了蓝楹巷。
孙谚识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等着朗颂的反应,但对方仍然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他这才恍然意识到,朗颂似乎根本没发现他。
他清了清喉咙,走进门,低声叫道:“小颂。”
熟悉的声音和名字在耳畔响起,朗颂下意识抬头,眼里的空洞和茫然都还没来得及收回。
孙谚识怔住,心脏仿佛被火焰燎了一下,火辣辣的。
朗颂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立刻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解释道:“鞋子被水打湿了,我回来换鞋。”
孙谚识垂眼,朗颂今天穿了一双黑色运动鞋,左脚的那只鞋子颜色深了一个度,裤脚也湿了一片,显然不是打湿了,而是被浇了个透。他拧眉,语气微沉:“都湿透了,怎么不去换,不冷吗?”又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拿。”
“不……”
“用”字还在朗颂的舌尖顶着,孙谚识已经疾步如飞走向后院,少顷,他拿着一双运动鞋回来,放在了朗颂脚边。
朗颂低头,把鞋给换了,在察觉孙谚识准备去拿换下来的那双鞋子时,抢先勾起鞋跟拿进了院里。
片刻,他回到店里,指了指柜台的两个餐盒,低声道:“顺便给你带了饭,我先回去上班了。”
“小颂!”孙谚识扬声叫朗颂,迟疑一瞬,还是咬咬牙心虚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朗颂似是不太明白孙谚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顿了一下才回答:“几分钟前。”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出去了?”
孙谚识含糊应道:“嗯,出去办点事。”
朗颂也没有追问,他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我回去上班了。”
孙谚识站在门口,目送着朗颂一步步走向巷口,喉咙一阵干涩疼痛。
第91章 “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一更)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温度骤降到零下,一夜之间从初冬跌入了隆冬严寒。
孙谚识既怕热又怕冷,入秋以后卸下的门帘又给装上了,空调的热风呼呼地对着柜台吹。他沐浴在暖风之下,单手支着脑袋,双目放空,任思绪飘在虚空之中。
花婶搓着冻僵的双手走进店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无奈地摇摇头,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酱油走到柜台前,叫了一句“小孙”,没得到应答,又伸出手在孙谚识的眼前晃了晃:“小孙,在想什么呢?”
孙谚识一惊,回过神来,干笑道:“走神了。”
花婶把十块钱放到柜台上,笑着打趣:“这还能传染呢,今早小颂在巷口出摊,就跟你这样丢了魂似的。有两个小伙子在他那买了两鸡蛋灌饼,钱没付就走了,他傻呆呆的,也不管人家要钱,还是我给喊了一嗓子把那两人给叫了回来。”
孙谚识在抽屉里翻找零钱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拿出两个硬币递给花婶,笑着道:“谢谢您了,小朋友挣点钱不容易。”
花婶唉声叹气地说:“那孩子瞧着有心事的样子。”又突然正色道,“你可得开导开导他,这样丢魂落魄的,忘了收钱倒是小事,要是骑着车子一不注意被大车给碰了、撞了,就是大事了。”
“好,我记下了。”孙谚识连声应着,淡笑着目送花婶走出店门。旋即嘴角缓缓垂落,抿成一条凛然的直线——花婶说的事正是他这几天所忧心的事。
这一周来,他一直在努力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希望尽快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他当然也感觉得出来,朗颂同样在努力地“放下”。他们仍旧像以前那般晏然自若地相处,朗颂每天早上会给他和朗月做好早餐、泡上柠檬水再去出摊,等收摊回来,他和朗月刚好吃完早餐,然后三人一同出门,朗颂去上班,他送朗月去上学。
白天,他在家看店,到了傍晚,就去幼儿园接朗月,带她去康复中心上课。上完课,他带朗月回家,用微波炉加热朗颂准备好的饭菜解决晚饭或者直接去饭店吃。
一切都风平浪静,但这都是表面的假象罢了,深藏于底下的暗涌只有当事人能体味得到。
他看似稀松平常,然而总是下意识地躲避朗颂的目光。
朗颂看似已经慢慢放下,实则总是无意识地突然陷入呆滞地状态中,表情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如花婶所担心的那样,他也忧心于此,如果是在家里也就罢了,要是在骑车的路上或者是上班的时候突然发起呆来,稍不注意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其实他昨天就想跟朗颂聊聊,但昨晚下班朗颂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一脸的疲惫,他便催着对方赶紧上楼休息去了。
孙谚识苦恼地抓抓头发,心道今天必须得跟朗颂聊聊,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他抿抿嘴,拿起盖在柜台上的手机,刚编辑完信息,准备发给朗颂,问他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看着来电显示的“谢霜语”三个字,孙谚识顿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谢霜语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她在电话里说自己今天有空,想请孙谚识和朗颂一起吃顿晚饭,答谢之前受伤时两人对她的照顾。
孙谚识毫不迟疑地应下,但是找了个“最近很忙”的借口替朗颂婉拒了。
挂了电话,孙谚识无奈地挑眉,今天大概又聊不成了,他把编辑好的消息内容从对话框中删除,思忖片刻给张吴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想把朗月放张吴那里玩,自己吃完饭再过去接小不点,正好把自己的一些用品给带回来,住回自己家,实在没法再厚着脸皮打扰了。
张吴自己开店,时间上很宽裕、自由,当然是欣然应允。
陪着朗月上完语言课,孙谚识把她送到了张吴那里。
朗月被张吴抱在怀中,坐在对方粗壮的手臂上,转过身来,慢慢地问:“爸、爸、去、哪?”
孙谚识摸摸她的头,迟疑了一下含糊道:“爸爸有点事,很快就来接你。”其实他原本是想带上朗月的,但一想到自己去吃这顿饭的真正目的,便又打消了念头,而且他还有点担心朗月在朗颂面前说漏嘴。
离开张吴家,孙谚识开车去了谢霜语工作单位,接上对方一起去餐厅。一路上他拧眉不语,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况。
谢霜语频频看向驾驶位,良久才问道:“有心事?”
孙谚识扭头看她一眼,轻笑一声敷衍道:“遇到点小事。”
谢霜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好。”
一路无言,两人到达饭店,平静地吃着晚餐。
孙谚识心里装着事,食不知味地将食物往嘴里塞,吃得差不多时,他放下了筷子,瞄了一眼手表表盘,心里揣摩着要怎么打开话题。
坐在对面的谢霜语也放下了筷子,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而后手肘搭在桌子上,双手交握稍稍撑着下巴,笑着问道:“赶时间?”
孙谚识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让谢霜语误会了,他也没解释,笑着回答:“要回去接小孩,不过现在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