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87)
卡洛斯俯视着鹿昂的沙盘——
鹿昂的城墙长达四英里,有26座塔楼和3座带外堡的城门。城墙分为两个部分——一座外墙,一座内墙,两者相隔40码,墙面均由大块的大理石砌成。内墙,顾名思义,更靠近城市;外墙脚下,往外延伸出40码平地,跟着就是一条护城的壕沟。内墙比外墙更高,顶部平台更宽,墙体也更厚。将整座外堡画一个横截面图,就是个左低右高的“凹”字。而香伽河则以几字型从鹿昂三面流过,形成天然屏障。
这座城墙易守难攻,看起来坚不可摧。
几个指挥官的面色看起来不容乐观。
卡洛斯的手指以一种稳定的节奏叩敲着胡桃木桌面,等将冷厉的视线扫遍在座的各位指挥官后,他才开口道:
“鹿昂地处弗里西西南部,是这一带最坚固的堡垒式城镇,一旦我们攻下鹿昂,就能稳踞弗里西西南地区。此处毗邻密涅瓦大区、拉萨热大区和伏尔甘大区,而鹿昂将成为我们进攻这三个地区的跳板。”
鹿昂的防御工事,在整个法兰西都可以说是一流。
进可攻,退可守。
和城堡要塞不同,城堡受大小的限制,只能成为袭扰小分队的据点。而像鹿昂这样的堡垒城市,将会成为英军的军事基地。“骑行劫掠”不过是一种以农村为目标的军事抢劫行动,法兰西的很多乡村,连堵土墙都没有,英军只能暂时在其中落脚。一旦受到法兰西的军事打击,就得赶紧驮着战利品千里迢迢跑回阿基坦大区去。
如果能够占据鹿昂,则既可以方便对周边地区的控制,又能将战利品囤积在城内。一旦法兰西派来军队,则可以退守鹿昂,避免与之交战。
扈从在沙盘旁铺开地图,卡洛斯随意地将手指点在鹿昂附近的拉萨热大区:
“丝绸之城,”
手指在近处一掠,指在伏尔甘地区:“金银之城,”
又落在稍远的密涅瓦地区:“香料之城。”
指挥官们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卡洛斯猛禽般的金眸注视着他们,目光中含着一丝欣赏的愉悦:
欲望是社会的第一生产力。
坐拥鹿昂,就等于坐拥方圆百里的财富。如此巨大的财富与好处,得到它的过程会有点艰难,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而男人的天性,就该是征服这些困难。
描绘完美好的蓝图,卡洛斯紧接着降低军官们对困难的预估:
“鹿昂原先守备军为三百名重装骑士,三天前有一支轻骑部队前往支援,人数大约一千。鹿昂能有效使用的兵力,不会超过两千,而我们的兵力,是鹿昂的五倍。”卡洛斯将手指在外墙前的壕沟上,沙盘中的微型壕沟,看起来就是一道土沟,“这里本来应该是一条护城河,现在却已经干涸。你们也应该注意到,守军摧毁了桥梁,却没来得及疏浚壕沟。此行我们隐藏意图,导致鹿昂备战仓促,鹿昂抢收的粮食肯定有限。此前,我们已经向鹿昂驱逐难民,这些人将传颂你们的英勇彪悍,将恐怖带给市民。”
在座的各位指挥官都领会了卡洛斯的言下之意:
围城战,也是一场心理战。
在古代战争中,守城的一方比攻城的一方更占优势,在坚固的城墙前,进攻方的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发挥。但庞然大军,显然可以给守城士兵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同样的,鹿昂的粮食储备也许只能坚持一个月,但说不定英军只能坚持半个月,但英军处于主动一方,可以随时撤退,而鹿昂被动。这样一来,鹿昂一方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尽管他们一个月后才会饿死,却很可能提前崩溃。而恐惧,会制造出无序的混乱。
不需卡洛斯提醒,这些指挥官便都打起精神,聆听他下一步的指挥——
卡洛斯伸出食指分别在香伽河两端划了道线,说道:
“……在这里拉起铁链,拦截过往船只,切断鹿昂水上的军事补给线。”
——截河铁链均由铸铁打造,每个铁环至少10英寸,被安放在木制浮筒上,漂在河面上,能够有效拦截过往船只。
他又在靠近鹿昂的神庙塔楼上一点:
“我要在这里架起大炮,打响攻城的第一炮。”
内乱给了他机会,他要抢在两派暂时放下争斗携手之前迅速攻下鹿昂。
“你们将得到荣耀,或者绞架。”
卡洛斯冷酷的金眸注视着在座的各位,“一个月内,不惜任何手段,我要拿下鹿昂。”
[1]普兰塔奇纳特,拉丁文里,金雀花的意思。所以卡洛斯?普兰塔奇纳特,也可以称为卡洛斯?金雀花。
[2]黑底金十字旗,英格兰军队的旗帜(本文设定)
[3]扎克,法国贵族对农民的蔑称,类似于“乡巴佬”(真的)。
[4]利列尔,法兰西王室姓氏,拉丁文里,百合的意思。也就是说,英格兰王室姓金雀花,法兰西王室姓百合(本文设定)。所以还没出场的法兰西王太子查理?利列尔,也可以称之为:查理?小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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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歌咏
“轰!”
石弹轰击着城墙,撼动大地,声彻天宇,整座城市都为之战栗。
苏试停下在街上奔跑的脚步,两旁房子的窗户仿佛是被猛击后的鼓面,发出震晃的嗡嗡响。很多鹿昂市民恐怕这辈子也没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巨响。街上的女人尖叫着昏倒,而人们则无助地跑出摇摇欲坠的房屋,惊恐地喊道:
“神啊,这是什么魔鬼的声音啊!”
这时,神庙召唤晨祷的钟声响起,人们像是听到母亲呼唤的幼儿,纷纷向神庙跑去。有的人边跑边喃喃自语或者哀声呼号:
“神啊,不要忘记我吧,不要掩面不顾我!我像鸟飞往你的山,不要叫恶人搭箭射我!”
神庙门口排着长队,这些人的手里都拿着票。
队伍分成两列,两个辅助祭司守在入口两旁,各负责检验其中一列。净者捧着一个胡桃木小方盘,一个信徒将自己的祈祷票谨慎地放入其中,辅祭提起蘸了红墨水的羽毛笔,在方格中画了一个圈。
信徒再次小心地收起祈祷票,轻手轻脚地往神庙内走去。
苏试向检票辅祭打过招呼,便匆匆向神庙背后的男祭司院跑去。
祭司院是两层砖石小楼,房舍俨然,从四面包围住一块方形草地,形成中庭。其格局,从天上俯瞰,就是个“回”字。草地被十字路分割,正中摆着一座人物雕像——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几乎赤/裸的男人,男人躺在她的膝头,沉眠般依偎在她的臂弯。
苏试看了一会,才发现石膏雕像的底座挂着面铜牌,上面用阴文写着拉丁文,作为文盲的一员,苏试看不懂。
此时他身着祭童的白袍,在这雕像旁等候着。
过了片刻,有穿白袍束银腰带的祭司走出来,身后跟着一溜十几个同样白袍整洁的祭童,都是八九岁到十三四岁的年纪。
“马修兄弟。”
苏试竖左掌打招呼道。
“早,巴鲁,愿神赐福。”马修点点头道,同样竖掌,只是虎口处挂了一串琉璃念珠,底下悬一枚银十字。他是金兰露祭司院的乐祭,负责宗教音乐一应事务,包括督导唱诗班之职。
苏试回道:“诚心所愿。”
苏试并非祭童,只是一名歌咏者,两者区别就仿佛是体制内公务员与编外成员,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加入香兰露唱诗班的。
五天前,也是在晨祷钟声敲响后不久,苏试混入祈祷信徒的队伍,等轮到他的时候,便开口问检票的辅祭:
“你们需要歌咏者吗?”
唱诗班中的祭童日后极有可能成为辅祭,他们均是音色优美的六七岁至十三四岁的孩童,多来自于较为富裕的家庭。一些小神庙也许会聘用歌咏者来为午祷歌咏,但鹿昂大神庙,是一座圣殿级的神庙,直接由香兰露祭司院看管。
——鹿昂一共有三座祭司院,每座祭司院都至少有一座神庙,只有最恢宏的大神庙可以被冠以城市之名。
苏试出身微寒,衣着粗陋,又无人引荐,按理说被选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心想,若是不成功无非是就是被人冷脸相待,最多也只是一顿臭骂……不想,那位辅祭让他在一旁等待,又随后带他见了乐祭。
苏试就成了唱诗班中的唯一临时工。
乐祭带队向神庙圣殿的侧门走去,苏试就跟在他身后侧。
【替换06】第八章:歌咏
唱诗班到达神庙大殿的时候, 殿厅里已经跪满了信众, 垂首对着圣像忏悔。
很快,晨祷仪式开始了。
管风琴和琉特琴奏弹,祭童们用未知的语言唱响进堂曲。
香兰露祭司院院长也是鹿昂城的代理主祭, 此时他穿着隆重的白袍, 束香槟金腰带, 又披着白色披肩,戴一顶象征圣洁的小白帽, 手持纯银打造的十字权杖, 步履庄严地走到宣讲台的案桌后。
比宣讲台更高的是祭坛, 中竖两米高的胡桃木包银十字架。从大厅正中望去, 代理主祭的身形正站在十字架对称轴线,仿佛与高大的十字架浑然一体。
在他背后的高墙上,是圣子基兰的画像,再往上看去,一大面玫瑰窗铺占墙面,阳光透过彩色玻璃, 如圣水洒落, 将代理主祭的纯净雪白, 没有一丝褶皱的祭袍染上瑰丽之色。仿佛他正接受着神的膏沐, 整个人看上去熠熠生辉。
祭童们的歌声渐弱, 最后只剩下乐器演奏。
代理主祭先是讲了圣子受戮为世人赎罪的义事, 又讲了神明降火焚烧罪恶之城, 但派遣神使救出善良人的故事。
代理主祭道:
“……淫/乱、懒惰、偷窃!男人们嘴里满口诅咒, 女人在朝圣的路上睡在陌生男人的怀中!这个城市的罪孽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神要借着英国人的刀剑来警醒它,神要长在麦子地里的荆棘被斩除,坏的人要被从好的人中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