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有话要说(56)
他抱起地上那床几经摧残、破破烂烂的棉絮,被佘初白凶狠狠地瞪了一眼,委屈巴巴地说:“我都不掉毛了。”
更何况,很久很久以前,哪怕是掉毛的狗,也是可以上床的。这两周来半人半狗,狗身人心,被剥夺了该权利。
佘初白扫了一眼,最终妥协:“别把你那脏狗窝带上来。”
郎澈二话不说丢下棉被,和衣躺到床上。
没过多久,侧身揪了揪佘初白的被角,没有说话,但是响亮地正对着他后脑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给了九寸想一尺。
真能给这狗东西烦死。
佘初白掀开一半的被子往后一扔。
“碰到我一下就等死。”
郎澈立刻笑眯眯地钻进去,严谨地停靠在仅隔几毫米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另一具身体散发出的怡人温度,又不至于真的挨上。
第二日佘初白醒来时发现郎澈很好地保持了距离,一时不太相信他会如此听话,怀疑他是在假睡。
佘初白洗漱完毕,蹲在门口换鞋,突然瞟见鞋柜后方藏着什么。微微移开鞋柜,将那块扁平的东西抽了出来。
一幅巨大的拼图裱框。
真的很闲很闲的一天,佘初白决定将那幅拼图从待办事项中解决掉。
虽然和郎澈两个人罕见的齐心协力,但由于早前的几次意外,拼片遗失了几块,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
别说是有强迫症的佘初白,就连审美堪忧的郎澈,也不会将这样一幅残缺的画面刻意展示出来。
他指使郎澈随意找个看不到的地方收纳起来,就没再过问。
藏到鞋柜后面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手机夺命连环震,人还没到公司,班已经开始上了。
佘初白没空多想,随手将木质裱框靠在鞋柜上,带上门出去。
去往公司的一路上,他不停思考,人生究竟是白纸被填上色彩斑斓的一块一块,还是完整的个体逐渐被一块一块镂空。
中午点外卖时,意外见到一条狗戴着头盔向他跑来,脸上挂着要狠狠给谁一个惊喜的兴高采烈。
佘初白抬起头深深望了一眼老天。
郎澈笔直站到佘初白跟前,愉快地对着他眨眼睛。
佘初白沉沉地闭了下眼,再沉沉睁开,吐一口气:“我的外卖呢?”
“噢!忘拿了!”郎澈一拍脑袋,忙又跑回电瓶车旁,拎着外卖跑回来,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佘初白。
继而小声说:“记得给我个好评哦。”说完,依依不舍不肯走。
佘初白用犀利的视线瞥了一眼电瓶车后座的保温箱,很可惜不具备透视功能。
“你就只送我这一单?”
当然不止,但他不在乎。
郎澈绞尽脑汁转移话题:“我也还没有吃饭。”
佘初白蓦然挑起眉:“什么意思?我的饭给你?”
“不不不是。”郎澈紧张得连连摇头,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用执着的眼神看着佘初白,“我会努力赚钱的,不会一直要你养。”
佘初白当然巴不得,立刻说:“下个月开始交房租水电。”
呃。刚放出豪言壮语的郎澈顿时僵住,他预计的收支平衡只覆盖到饮食层面,那就只好少吃一点……
“还不走?超时几单了,下个月你该出去住垃圾桶了。”
“……”郎澈像一阵风卷了出去。
送完这趟,正如佘初白所言,罚完超时赔付几乎等于白跑,惆怅地叹一口气。
实在不行,就做一个月的人,再当一个月的狗好了。
总不见得会把狗也赶出去睡垃圾桶。
晚上佘初白回到家时,那幅拼图已经方方正正地被挂在了墙上。
画面空缺的部分被水彩笔很拙劣地填补上,要手绘,佘初白还不如自己来。
佘初白摸着木框,郎澈探出个脑袋问:“没挂正吗?”
“没……不是。”佘初白本想摘掉,又一想墙上留个钉子也不好看,于是就任由它维持现状。
强迫症而已,又不是不能克服。
他克服的东西多了去了,连克他的狗都能克服,其他的更是不值一提。
沙发上,郎澈按着遥控器,搜索着时下热播的青春偶像剧。佘初白两腿架在茶几上,慢悠悠剥着夏威夷果吃。
郎澈拿起手机,扭头对佘初白说:“中午那单你还没给我打好评。”
咔哒——
佘初白转动铁片,夏威夷果很标准地对半分开。他倒出圆滚滚的果仁,丢进嘴里。
“我没打你都不错了。”
“你打了我,很多很多次。”郎澈直言不讳。
坚硬果壳落进垃圾桶里的声音很清脆,佘初白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嚼着说:“你自己说说那些次你不该打吗。”
“唔。”郎澈虽然无力反驳,但依然锲而不舍地念叨,“一个好评多一块钱的。”
佘初白烦不胜烦,随手朝他扔了颗夏威夷果,等同于扔一块钱打发。
郎澈习惯性张嘴接住,响亮的嘎嘣一声。
佘初白一时僵住,不敢扭头去看,在心中默默肉疼补牙要花多少钱。
忒忒两声,郎澈吐出果壳,安然无恙地嚼啊嚼。
第一回吃,甜甜的,有一股淡雅的奶香味。
郎澈自然而然地朝零食罐伸出手,想再拿几颗,一抬眼就瞧见佘初白呆滞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郎澈尴尬地缩回手:“哦,我不吃你的了。”
佘初白不断回想不断后怕,这玩意儿不是说没有特异功能吗,怎么越长越可怕了。
佘初白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吃剩下的夏威夷果。一些果仁卡在壳里,又懒得去抠,就统统丢给郎澈。
郎澈立马恢复表情,没心没肺咔咔咬。
清晨,郎澈起得比佘初白早,端着一杯牛奶在喝。
被闹钟叫醒的佘初白打着哈欠,一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撩着衣摆走向浴室,余光一扫,冷不丁转身折返,夺走那杯牛奶。
“喝什么喝,都长多高了。”
再长都要顶到门框了,真叫人看了心烦。
郎澈唇边沾着一圈奶泡,无辜且无知地眨眨眼。
是真的一点点都不愿意养他了。
于是接了一杯白开水仰头喝光,又偷走两片吐司叼在嘴里,飞快出门。
佘初白洗漱完出来,屋子里的人说没就没了,只剩那半杯牛奶孤孤零零地立在桌面上。
晚上回到家,明明共处一室面对着面,郎澈却用手机给佘初白发了一条消息。
佘初白打开一看,是网课结业测试的成绩单,每一门分数都不高,但都及格了。
发完之后,一脸迫不及待等夸奖的模样。
佘初白看看郎澈,又看看手机,切换程序未置一词。郎澈垂下眼角吐舌头。
只是初中的课程,而且只有最基础的语数科。高中就不打算让他上了,完成个义务教育差不多了。
难不成还奢求他能混成个什么dogtor吗。
学生上学还有寒暑假,而郎澈则是三百六十天全年无休,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只有变成狗时可以逃过,但当狗又很无聊。
尝过做人的乐趣,就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这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交织着疲惫、辛劳和一些无法避免的酸楚,郎澈看了一眼身旁的佘初白,感觉远远物超所值。
郎澈微微歪头,靠到佘初白肩上。
佘初白刷着手机一愣,使出一指禅推开那颗沉甸甸的脑袋:“干什么?”
呼出的气流喷到郎澈头顶,吹起一小簇呆毛。
“不要再看别的小狗了,我已经是最漂亮的了。”
郎澈带着一点点幽怨说。
“…………”
佘初白并不是特地要去搜什么小狗踢正步的短视频,只是热搜榜刚好推送到,就随便点开看一看。
郎澈一个跨步转身,坐到佘初白两腿上,变出两只傲然挺立的狼耳朵,和摇到模糊的大黑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