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有话要说(2)
同时伴随着一连串优雅的国骂。
嘭——
他听见响亮的一声,卡车右侧的后视镜被砸中了。紧接着,银色的玻璃亮光闪了闪,在漆黑一片的夜里转瞬即逝,扑簌簌地坠落淹没在黑沉沉的积水中。
那是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所以连佘初白本人也没预料到,能扔得这么准,且如此有杀伤力。
看来宝刀未老。
佘初白慢下脚步,有些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
在这之前,绝对是他这个落汤鸡比较占理,此举过后,形势就完全逆转了,要是卡车司机停车下来索要赔偿……
马上,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那辆卡车被这么一砸,丝毫没有掉头理论的意思,反而开得更快了,仿佛比他还怕被人逮着,一个甩尾急转弯,与沥青地面刮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形状模糊的东西从后车斗掉了出来。
那一块方正的东西沿着马路牙子磕磕绊绊地滚了一路,直到被排水渠盖子卡住才停下翻滚。
佘初白加快脚步走过去。
是一个小号铁丝笼,笼子里关着一团黑得看不清物种的活物。佘初白捡起笼子走了几步,停在一盏昏黄的路灯底下。
影影绰绰的光线漂浮在那团黑物上,仍然照不清那是一坨什么东西。
湿哒哒的衣物黏在皮肤上,头发也毫无形象可言,佘初白没空去在意,他拨开笼子门上的卡扣,掏出那只小东西。
一种温热的触感,一瞬之间俘获了他。
佘初白扔掉碍事的笼子,双手捧着那团黑毛球翻了一圈,找到它埋在皮毛下的小脸,眼睛尚未睁开,也许是被雨水打着,那团东西很轻地“嘤”了一声。
是一只小狗。
因为寒冷而止不住浑身哆嗦。而每一次求生的颤抖,都生动地落在佘初白的掌心里。
下意识地,佘初白朝着那只,还没有他一个手掌大的小狗,呼了一口长长的热气。一个无意识的举动,就像冬天朝自己冻僵的手哈气一样。
那只小黑狗,短暂的,接收到这股热流之后,安定了一秒钟。
这座城市的大雨好像也停了一秒。
第2章 黑吃黑
佘初白将小狗揣进衣服底下,朝家狂奔。遮雨效果聊胜于无,好在离家不远。短短几百米的路程,那只小狗时不时就会发出嘤嘤的奶叫声。
佘初白后悔了,他不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但也没法把狗放回去了。
假设从没捡起来过,那顶多就是不爱多管闲事,而现在,他要是再把狗扔回笼子里让它在冷冰冰的雨中等死,那性质就变了,无异于蓄意谋杀。
尽管把它带回家后,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蜷缩在掌心的小狗一直在发抖,抖得越来越剧烈。
佘初白感觉身后有个戴着兜帽扛着镰刀的死神在拼命追赶,而耳边又是极不协调的一声声尖锐细嗓的中式戏腔:“纳命来~~”
喘着粗气推开家门,佘初白顾不上脱掉湿衣服,胡乱抽了一大团纸巾,包在小狗身体四周,吸干水分。他看着手里这一坨东西,忽然幻视被锡纸紧紧包裹的烤红薯。
佘初白不禁失笑。
小黑狗似乎受到刺激,长长地嘤了一声。
“我做了什么孽吗。”佘初白自我叩问。
这个时代,喜欢或是讨厌香菜,仍有一席争论之地。然而,若是有一个人跳出来铁骨铮铮地说不喜欢小猫小狗,恐怕要被无数道诧异的目光钉成筛子了。
在公司里,佘初白对那只被唤作“总经理”的胖橘猫,向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那只臭猫仗着有名无实的辈分,在宽敞明亮的一整层办公区里那叫一个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甚至,随地拉屎都不会有人责骂,还多的是人争相铲屎。
所以当佘初白上完厕所回来发现画图软件被这只臭猫用肥嘟嘟的爪子踩到意外崩溃无法恢复时,也只能默默忍气吞声独自咽下所有苦楚。
更别提小时候被狗追着咬,现在屁股上还有道浅浅的疤痕;还有公鸡,抖擞着红彤彤的鸡冠对他围追堵截;哪怕他长成一个体型健硕的成年人后,仍然会被偶然路过的景观湖的一群恶霸大鹅围殴。
因此,天生没有动物缘的佘初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捡一条狗回家。
虽然现下想来不可思议,但那时根本没有犹豫。仿佛这个决定避开了他的大脑中枢,直接传达到了他的行动四肢。
家里只有一条毛巾,佘初白忍痛从架子上拽下来,把狗卷进里头。像一个墨西哥鸡肉卷。佘初白觉得自己大概饿疯了,就这么一会儿,已经饥不择食到想吃了这条狗两次了。
简单料理完狗,佘初白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然后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进了浴室。
吹完头发出来,外卖刚好送达。佘初白解开塑料袋,人类食物有咖喱便当手枪腿贡丸瑞士卷,给狗点了一瓶舒化奶。
办公室的同事们,也都是设计师,人均一猫半狗,午歇时经常聊起自家的毛孩子。佘初白耳濡目染听多了,也知道猫猫狗狗不能喝牛奶,不能吃巧克力,不能栽常春藤、龟背竹、风信子等等等等。
简而言之,动物与植物,不可兼得。
佘初白大快朵颐之后,找出积灰许久的电煮锅,拧开瓶盖倒了小半瓶舒化奶,温火煮到咕嘟嘟冒泡泡,倒进一个小碗里。把安睡的狗从毛巾中拆出来,拍拍脑袋,示意它进食。
不知道小黑狗是不饿,还是没睡醒,站都站不住,扑通一声平坦趴下,像一张单薄的煎饼摊平在地板上。
佘初白蹲下把奶碗推近,嘬嘬引诱几声,那只狗仍是意兴阑珊,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辛辛苦苦热的奶,天价二十块一盒(分摊一半的配送费),这臭狗崽子竟然还不喝。
佘初白容忍不了这样的事。
就算他面对甲方低声下气惯了,现在是怎样,连一条狗都要给他眼色看,给他添堵吗?
佘初白拎起睡眼惺忪的狗,捏着它的脸颊,迫使它张开小嘴,无视小黑狗嘤嘤嘤的乱叫,另一只手拿起碗,咕咚咕咚就往狗嘴里倒。小黑狗受惊呛到,像泥鳅一样摆动身体,短短的尾巴擦过佘初白的手背,使他稍微冷静下来。
“让你喝奶是为了你好,饿死了我可不管埋你。”
佘初白放缓动作,撂下一句狠话——比起威胁听不懂人话的狗,更像是安慰自己。
夜幕低垂,佘初白累到连游戏也不想打开了。他躺到床上,刷着朋友圈,看见柳似云在晒自家金毛照片。佘初白顺手点开柳似云的头像,拍一拍发送:「平安到家了吗?」
柳似云:「哇,你真的被鬼上身了吧,竟然还会关心我。」
佘初白决定省去礼貌性的迂回铺垫,单刀直入:「捡了只狗。」
他把充当狗窝的快递纸盒端近了,对着闭目昏睡的狗卷拍了一张照,发送过去。
柳似云:「哎哎哎?你终于也要养狗了?」
佘初白:「不养,意外捡到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柳似云:「快放弃负隅顽抗吧!加入我们狗狗大队!反猫复狗!」
几句玩笑过后,柳似云传授了他一些经验,同时告诉他一个噩耗:没有狗妈妈带的奶狗,每两个小时要喂一次。
操。
这是什么催命鬼。
甲方都不带这样催他的。
佘初白定了两小时后的闹钟,赶紧闭上眼,强迫自己快快睡着。
与此同时,一片荒凉的城郊,颠簸了近千公里的卡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卡车司机下车后,与接头的农夫低声对上暗号,放下货厢栏板。深更半夜,两人小心搬运着货物,移到加盖的水泥棚里。
卸货完毕,货厢前部空空荡荡,车尾的十几箱蔬菜农货留在原地无人问津。一一核对着交货名单,那名农夫突然变了脸色:“怎么少了一条哈士奇?”
“你数错了吧,再好好数数。”
“我都数两遍了,就是少了一条!还是最值钱的刚出生的那一条!是不是你偷走了!”
“你他妈有病吧,老子偷你狼干什么,以为老子跟那些变态有钱人一样脑子有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