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有话要说(19)
佘初白:“汉语拼音。”
郎澈偏偏脑袋,以示不解。
“啧,”佘初白不耐烦道,“反正小孩子都是从这些开始学。”
“我又不是小孩。”郎澈嘟囔。
“对,你只是个简单的弱智。”
郎澈下意识绷紧唇线。虽然听不太懂,但从语气判断,一定不是什么好词。
佘初白白天去上班,郎澈就独自关在屋子里学拼音。
但与所有扼制不住玩心的学龄前儿童一样,只要佘初白一走,手中的课本就会立刻不翼而飞,转而,电视机的超清液晶屏开始大放异彩。
隔天,佘初白不露声色地把遥控器的电池抠了。再告诉郎澈电视坏了,用不了了。反正他有手机,不看电视也没什么损失。
郎澈只能重新啃起无聊的书本。
自学的掌握程度毕竟有限,佘初白搜罗到一些扫盲网课,他在家时,就拿平板放给郎澈看,但是去上班,平板就会带走,工作上要用。
为了避免失联的意外再度发生,佘初白耗巨资购入了一款大天才电话手表。功能不多不少,刚好满足基本需求,不附加娱乐消遣功能。
他太清楚有了手机之后,人的自制力有多不堪一击。
但只过去半天,不停滴滴滴的新消息提醒就让佘初白后悔了。早知道还是买个只能接打电话的老人机就好了。
微信对话框内,未读的语音消息接连不断地跳出来,每条都只有三五秒。
在听了几百条“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字怎么念”“面包好干”“没有水喝”等事无巨细的没话找话,以及时不时穿插着误触摄像头拍下的半张人脸或是动态残影后,佘初白面色铁青地摘下耳机,走出办公室,拐到没人的楼梯间,放声怒吼:
“别烦我!”
盘腿坐在地上的郎澈吓得狼躯一震,手腕弹飞差点打到自己的头。
因为佘初白之前的每条回复都是刻意压低的轻声细语,办公环境不便大声嚷嚷,郎澈需要十分贴近耳朵才能听清,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他尾巴毛都炸开了。
郎澈撇撇嘴,不再去烦佘初白,孤孤单单地研究起手表里其他功能。识字艰难,就看着UI图标乱点。
小巧迷你的手表顿时传出欢快的儿歌: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
但这里并没有任何池塘让他玩耍,要么是很深的人工湖,要么是很浅的水坑。下一首——
“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滴哒啦……”
种子?他是肉食动物,用来抠牙缝都嫌馊。下一首——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这是莫大的侮辱!绝对是对狼格的侮辱!
郎澈气愤地用力戳手表,想关掉音乐,却因操作不当又被迫听了好半天报羊名,才得以解脱。
尤其是那句“就算狼群把我追捕,也当做游戏一场”,深深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佘初白下班回来,看见满脸写着“不愉快です”的郎澈,以及被无情丢弃在一旁的电话手表,不明白又是谁惹到他了。
明明送给他的时候,亲手帮他扣好的时候,还喜洋洋地咧着一张大脸,像捡到了宝一样,拎不清状况地朝他这个赠与人嘚瑟显摆。
“我要出去玩。”郎澈臭着脸说。
“写完了?拿来我检查检查。”
佘初白定下的规矩很简单:做完十页习题册,即可兑换一次出门玩的机会。
这是一笔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的交易。带郎澈出一次门,前期后期种种准备工作,累身累心,而郎澈只需稍稍花点时间,在田字格内临摹抄写或是计算十以内的加减乘除。
佘初白伸出一只手等着。
郎澈转动眼珠露出大片眼白,最后闷闷地泄气去将啃成两截的铅笔捡回来,翻开灰扑扑的练习册——铅笔与橡皮在他手中并不能很好地和谐相处。
一上午写了一页半,那就还差……多少来着?
门铃响过,佘初白吃着外卖大快朵颐,郎澈则继续咕噜噜挨饿。
郎澈在佘初白铁面无私的表情与触手可及的另一份外卖之间来回偷瞄,小声说:“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想吃我就拿去喂流浪狗。”
“……”郎澈咬紧牙关,抵御着肉体心灵的双重折磨,一只手捏住鼻子阻绝炸鸡香喷喷的诱惑,另一只手紧握铅笔,一笔一画尽量写得端正。
因为早前试图蒙混过关的潦草字迹已被打回过一次。
残羹冷饭不好吃,长埋冰雪的冻僵肉干与体温尚存的鲜活食物没有一点可比性,但比起冰天雪地饥肠辘辘寻遍整座山头,也找不到一口粮食的绝望,腮帮子疼怎么也比饿肚子好很多。
“叮!”微波炉完成任务。
郎澈饿狼扑食,被灼热的蒸汽烫得叫了一声。佘初白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兀自浅酌一杯,然后去卫生间洗澡。
柔和的水流冲刷着一天的疲惫感,潜意识中还是无法相信。
狼不是自然界中最智慧勇敢的动物之一吗?那东西蠢得边牧都能打他三个来回。
夜深了,佘初白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加班。他起身倒水,幽幽的蓝色荧光斜映到沙发上,郎澈局促地折叠着双腿,沉闷的呼吸声时有时无。
面容精雕细琢,行为不拘小节,大脑无迹可寻。
与修长的身材不匹配,只在腰间披着一条一米长的小毯子。但在还需要开空调的时节,也并不会冷。
再说,狼本来不就很耐寒吗。
佘初白随手拿起摊在茶几上的练习册翻了翻,比他小时候做的难了许多。
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适得其反了。
隔天,佘初白找出很久之前别人送的一盒拼图,整整一千片,不知道背后居心是祝他快乐还是给他添堵,佘初白连包装都没拆过。
“你把拼图拼好,也可以换一次出门的机会。”佘初白说。
郎澈懵懵懂懂地接过纸盒,长长的指甲刺啦一划,将那层透明塑料薄膜四分五裂。
“我可以做到。”郎澈挺着胸膛许诺。
佘初白被那刺啦一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果断掏出抽屉里的指甲剪。
郎澈站着不动,抬起手臂张开五指,静静垂眸看着佘初白捏着他的手指关节,认真地把指甲一个一个剪平。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郎澈感觉时光倒流,他与佘初白之间不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但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佘初白冷漠地错开视线,用酒精棉片擦拭着指甲剪里里外外,恢复到疏离的状态。
该说不说比狗时乖多了,但佘初白却总感觉浑身不舒服,哪里怪怪的。
虽然他仍用对待狗的方式对待郎澈,但郎澈用那种看主人的眼神看他,就非常不伦不类。
一直到隔天出门,佘初白的视线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钟,郎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有咬沙发,没有翻垃圾桶,当然更没有把一身黑毛蹭到刚洗好的床单上。
地上散落着纷乱的拼图碎片,郎澈随机拿起一块拼片,又扫了一眼满地大同小异的颜色图案,骤然迷失在困难重重的纸质海洋中。
等他终于开窍找到规律,优先收集定位边缘边角时,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四十分钟。
零散的碎片形成由外至内的大体雏形,郎澈渐渐琢磨出乐趣,进度过半,他有信心今天就能换来一次出门的奖励。
到时候佘初白就不能再把他当成空气了。
突然天地之间一声巨响,一个闷雷在空中炸开,顷刻,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到窗玻璃上。
郎澈愣了愣,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磅礴的雨势,而后“啊”了一声跑到阳台,把窗户关上。
还是迟了一点,晾干没收的衣服又变湿了,郎澈郁闷地想,可能又要挨骂了。
郎澈坐回原地,由于降雨,天一下子黑了,又起身去开灯,继续拼图的宏图伟业。心却愈发静不下来,烦躁地将不适配的拼片硬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