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79)
“啪嗒。”
房梁上盘踞着一条硕大的青蟒,一滴青色的涎液从它身上垂落,滴在男人的眼睛里,霎时烫出白烟!男人的眼窝在一滴一滴的毒血中被烫凹下去,满面都是带血的脓液。
然而周围一片寂静。
血和脏液都溅在屏风上。
那些翠竹闻声而动,水蛇一般攒动扭曲起来,三两下便将上面的血水吃干净了。
祝山青说:“我原本还有些顾虑,装了块屏风,又拔了他的舌头,朝他的脉络里施了定身咒,让他痛死也发不出半点动静。但是你不害怕,这很好。”
他一边说,一边为花侑理了凌乱的鬓发,好像她对他而言很珍贵似的:“我眼盲,认不准人,只希望没杀错。当然,错杀也无妨,只要杀得多,就不会漏杀。不要怕,我在这儿,大家都在这儿,你抬头往上瞧,你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们都挂在那儿。”
房梁之上,貌似游走了几条蟒蛇,其实不然,仔细瞧,会发现那里只剩几条断尾。而适才烫化男人眼睛的也并非什么涎液,而是尾巴断口处流的血。
断面外翻出殷红的肉,却被几道咒语封住了大部分的血水。
花侑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恶心:“你想让我做出什么反应呢?将军,你怕是真眼瞎,认错人了吧。”
祝山青道:“我说了,错了不要紧,杀了他能让你快活,死一个就死了。”
花侑攥回衣服,像是怕染脏:“看出来了,你是真快活,所以才疯了。”
“嘶——”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响起蛇吐信子的冷声,那些倒悬的长尾仿佛被激怒了,地板淅淅沥沥淋了许多血水,又仿佛是被这话伤到了,像是眼泪。
真是疯了。花侑说,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安静,安静。我没关系,不要怪她,小妹向来任性,让她发发脾气好了。”祝山青掐住她的颊面,俯视道,“阿月,我的确疯了,我为了你们,疯得彻底!你怎么能忘?那双爬上你腰的手,那双推高你衣裙的眼睛,那些笑和涎水,恶心!太恶心了!好,好,没关系,我都砍掉了,都拔掉了!你别哭,我不说了。嗯……是我不好,怎么又提起这些事,你忘了那些好吗,我会为你报仇。”
祝山青将自己的银镖递到花侑手里,声音从怜惜变得冷厉:“既然你活过来了,我不管你如今身体里住着谁,我都为你报仇。阿月,我曾告诉过你,这个世道无论妖还是神,想要活下去都很难,蛆虫是杀不完的,我们一刻都不能松懈。这镖刀都是兄弟姊妹们剥的活骨,现在捡起来,你亲自去将他的双臂砍下来吧!”
晏安神色一凛:“她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吗……你怎么了?”
临枫笑了声:“活该。”
晏安呆愣道:“你说什么?”
临枫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活该。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没错,我说的就是花侑。”
第58章 脾气
临枫无动于衷:“殿下可曾疑惑,修行之人下山需得衣着低调,行事收敛,为何我与师妹却如此张扬?这并非是我们不服钤束,心智叛逆,而是犯不着在打扮上做手脚,我们二人本就不以真相示人,这张脸,是假的。
“易容有两种,一是自己捏造皮囊,二便是借用别人的相貌。花侑便是后者,她最在意皮相,却又最不听劝,偏偏攫取了一只小妖的样貌,将其占为己有,此后花侑下山,很爱用这张脸。可那小妖死前曾特意叮嘱,让花侑用这张脸可以,但千万不要轻易下山,想必此情此景就是这个原因,花侑顶着这张脸惹出了是非,所以我说她活该,走吧。”
临枫伸了个懒腰,正要转身,晏安拉住他,道:“她就在这里,你要到哪里去?”
“回去睡觉。”临枫隔岸观火,神色中写满了事不关己,“这事她求我也没用,老师最常说过的一句话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闯祸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晏安不料他这么冷漠,竟说走就走。
正这时,二人脚下忽地一阵踉跄,只听“咚”地声,视线天旋地转,临枫二人腰腿发痛,原来是花侑一不留神,从床上猛栽倒在地上。
晏安顺势扶着临枫,说:“看吧,你偏要惹得小师妹发脾气。”
其实不然,所谓的小师妹是被人给踹翻的。
银旋镖随之“哐当”一声落到地上,祝山青冷眼旁观,说:“捡起来,阿月。既然兄弟姐妹们都死光了,你便是唯一的寄托,你不要辜负了他们,让他们死也死不安心!”
花侑发丝凌乱,面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满鬓都湿了。她坐在地上,姿势落拓不羁,闻言抬脚将银镖踹得更远,疼是疼,却并没有害怕:“你要我杀人,总得给我个理由。你叫我阿月,是因为阿月也会认可你做这种事吗?”
这句话像是触及了祝山青的逆鳞,让他一度想要发作,却又一再克制,他忍了又忍,蹲身在花侑跟前,低声道:“好阿月,都怪我。我想让你忘掉痛苦和凌迟,却不想你忘掉仇恨。你如今活过来了,怎么不明白了呢?你不记得厘祟门了吗?也好,我再替你回忆一遍好吗?你……”他叹息道,“……你不要怪我。”
祝山青从袖中摸出个青铜铃,他摇响手中的铃铛——
“叮当。”
房檐之上倒挂的断尾如离弦之箭一般,全然掉落在男人身上和嘴里,那尾巴急剧蠕动挣扎,仿佛被烈火烫来痉挛了一般。
“你看我。”祝山青掰过花侑的脸,那目光里充斥着浓稠的疯狂和占有,“阿月,你不要觉得兄弟姐妹们是怪物,他们……他们是不得已变成这样的!都怪我!”
“啪!”
不知是那半截男人身体的哪一处破裂了,血溅上屏风,就响在花侑耳边,然后屏风上的绣竹化蛇,将血水和肉渣吞吃干净。
周而复始,哪怕在说话的空隙里,祝山青也不放弃对男人的折磨,不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祝山青道:“你原本是山中的藤妖,有位兄长,你哥哥几十年便化了形,但你不一样,你灵根开窍得晚,修炼了一百多年也还是棵小草,什么畜生都能欺负你。
“你兄长化形之时靠喝活体的生血,便也为你下山寻找生血。只是你灵根很差,寻常牲畜的血肉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效果,反倒在吃了肉喝了血过后变得更弱小了。既然如此,他就认为是这血不够有灵。世间什么血最有灵呢,自然是人血。
“于是他在为找你人血的途中,顺手屠了一个村子的人。将里面百来口男女老少的血肉都剁成渣,悉心喂给你吃。这方法果真有用,你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体内灵力也变得更加充沛!不再是任人欺辱的伶仃小草,竟也能自行在山间捕食野兽,绞杀路过的人,啖食生肉。
“你哥哥很开心,以为不久就能迎来你的化形。可他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余载,你还是一颗只会吃血肉的妖草。生血不行,人血不行,你哥哥很疼爱你,又为你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既然凡人的血肉吃了没用,那不妨……再试试吃神祇。
“可你们藤妖一族实力羸弱,当世三位主神他哪里打得过,现世七族又十分团结,互相通信,他照样攻不破。正当山穷水尽之时,他发现山下突然新兴起了一个神教派,也就是厘祟门。
“厘祟厘祟,就是要杀尽天下所有妖物邪祟!他们不论对错,不分黑白,见妖就杀,宁可错杀,绝不漏杀。厘祟门中集结了天下受鬼怪迫至深的人,他们从前是七族最边缘化的弟子,如今脱离了七族,却也个个修炼出了神脉,哪怕微弱,也足够了。你兄长自然而然将歪心思动到了厘祟门之上,一是容易得手,二是小门小派,闹不出什么大风浪,不至于惊动主神。他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设法在凡尘中迎娶了一位美娇娘。”
花侑道:“哦?我还有位嫂子。”
祝山青霎时发起疯来:“住口、住口!蠢货!你竟喊她嫂子?!她是厘祟门的人!你哥哥娶她,是为了杀她,乃至杀了整个厘祟门的人喂给你吃!可是坏就坏在厘祟门比他想象中棘手,虽是新生的门派,那门主却练了许多十分强悍的法器,很快识破了他的伪装,而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败露,当真是羊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