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70)
晏病睢喘息急促,道:“不、不要……忘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受祂蛊惑......”
他声音很轻,谢临风却听得只字不漏。
谢临风说:“什么姣子?什么共主。你很清楚,我是最后一道封印!你今日来并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你根本没有条件可谈,我若身殒在此,你的真身就永远无法逃脱封印。所以你才迟迟不敢杀我!”
“不错,我杀不了你,但是可以折磨你。”遇归目露凶光,“也可以折磨他!”
谢临风胸口忽地被一道无形之针刺穿,一条猩红的血线自谢临风心口连向终南海。
晏病睢道:“谢临风!”
谢临风仍旧说:“杀了她!”
天下鞭理智回笼,刹那间直立起鞭身,如同一栋拔地而起的火楼!
谢临风注入全部的咒力,他长发被火风吹散,肆意狂狷,在血腥和火光翻涌之下,他笑说:“忘前尘,坠神坛,入鬼道,我的选择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遇归道:“徒劳挣扎!”
火蛇一分,生出九头,它们吞吐着焚尽万物的业火,周围火浪瞬间腾升得更高。
然而火蛇狂猛俯冲,却不是咬向遇归!
萧官均头顶飞来一团火球,她手臂没有恢复,正被夏睿识反拽着血淋淋的傀丝牵制住。
夏睿识道:“阿盈!你清醒一点!”
谢临风说:“祂是该清醒了!”
果然,遇归当即变色!祂自断手中傀线,闪身挡在萧官均跟前。
火球源源不断,遇归独身还能应付自如,如今身后有个浑浑噩噩的萧官均,反倒有些瞻前顾后,手忙脚乱!
谢临风心口受祂贯穿,血留如瀑。他不觉痛,反倒笑道:“遇归,你自诩清醒,不也在换命格的途中入戏太深,贪恋上了父女情深的戏码吗?”
原来方才谢临风就察觉到了萧官均是遇归的软肋。遇归不让萧官均上前,实则就是为了保护她。
轰——
石窟四面坍塌!
嘭、嘭、嘭!
海上冰柱一根根炸裂开,那染血的冰柱轰然爆开在空中。咒文纷飞逃窜,似乎正竭尽全力裹束着封印,然而却是力不从心。
阴风席卷,火势滔天,万鬼之气丝丝缕缕,如同浪潮涌来,最先钻进谢临风的心口!
那血淋漓地洒下,晏病睢一时慌了神。
晏病睢喊:“水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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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生闻声,发狂似的哭喊道:“师父不可以召!!”
晏病睢充耳不闻,再召:“花别语!焱无极!”
晏病睢额间鲜血长流,他喝道:“醒!”
蛋生的哭声无法悬崖勒马,阻止不了晏病睢的自我献祭。电光石火间,晏病睢奔走的身后紧紧随来三道魂。
这三道魂形态朦胧,还是灵体状态。
晏病睢浑身都是血污,他眼前都是模糊的泪。
业火能炙烤掉一切事物,却无法斩断谢临风心口那根吸血的线。
三魂离体,变成萦绕的咒力,祂们代表着晏病睢全部的修为,化作诅咒,一齐向遇归攻去!
谢临风长发飞舞,他拼尽全力支撑着天下鞭的攻势,却冷不防朝后踉跄两步。
在他跌落前,晏病睢接住了他
谢临风与他对面跪坐,掌心相叠,交握住的瞬间,那道掌中之咒再次生效。
谢临风将剑放在他的手里,说:“不要怕,杀谁都可以。”
晏病睢错开身,从缝隙里瞧见了遇归的模样。他拿起剑,眼里只有遇归的身影,然而剑刃回转,锋芒却在顷刻间产生了偏差!
谢临风握着他的手,说:“破我心锁......”
“哗啦。”
剑刃没入谢临风的胸口,那道封锁了祂千年的缚心之锁轰然断裂。
晏病睢松开手,只会呆呆地望着谢临风。
火风狂狼吹起谢临风的发,祂的双眸被红色浸染,里面装着晏病睢恐慌的、发红的眼。
“没事的。”谢临风抹过他的眼尾,将羽刃从心口拔了出来,“没有血,伤不了我。”
然而祂抬眸,双瞳鲜红,长发纷飞。
——圣子归世,前尘归魂。
晏病睢只一眼便知道,祂是谁。
只是就算明明模样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晏病睢也不敢再认。
“轰——”
“轰——”
“轰——”
天下七族已成血河,那祷告声随着震颤的钟鸣一言不落地传至谢临风的识海。
“吾主!”
“吾主!”
“主公!”
——圣子已归,万灵之力源源不断向化鹤涌来。那些哭声、祷告声、骂声全灌输进祂的识海。
神祇的识海从来都向苍生打开。
终南海底,一场淋漓的破碎正在发生。那些销魂蚀骨的封印化为乌有,万千法咒飘浮在天水之中。
“嘭!”
冰棺破裂,万鬼出逃!那些法咒零零散散地漂荡,如浮萍般漫无目的,然而正当万鬼强制蓄势待发,想要冲破水面之时,所有法咒却霎时活了过来。它们仿佛守株待兔许久,几息间便堆满了海面。
疫鬼触碰一寸,便被灼烧,被冰冻。
——没有鬼能逃出来。
遇归的真身在出海的那一刻被法咒刺烫到满身孔洞,与此同时,夏逢春灵魂震颤,身体猛然踉跄,将遇归硬生生逼出了半个身子。
遇归离体,露出可怖的鬼体。祂的鬼体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好皮,很是丑陋。
此刻祂笑容彻底凝结,甚至有些发愣,看向谢临风:“为、为什么?”
业火烧烂了遇归半边身体,那火仿佛带着千年、万年的仇恨,要将这个苟且偷生的烂神彻底焚尽!
遇归的皮肉开始脱落,血肉都被烤干,祂好像正站在万年前那场大火里,母亲的身影透过朦胧的火光,变得像一具扭曲的、寂寥的鬼影。
痛,痛,痛!
烫,烫,烫!
谢临风指尖微转,万物皆受祂操控。包括疫鬼。遇归无法自控地停止攻击,离火寸寸蔓延上他的身体,将祂的魂魄从夏逢春身体里彻底剥离了出来。
夏睿识不再顾着折腾萧官均,一把接住夏逢春。
夏逢春道:“哥哥……”
晏病睢忽然喊道:“夏公子。”
夏睿识回头。
晏病睢跪在地上很颓然,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请不要留在这里,蛋生被吊在外面。此处咒法混乱,蛋生修为不够,会化成灰烬……劳烦二位公子将它带走。”
夏逢春:“嗯。”
夏睿识焦灼说:“晏堂主,您……”
他欲言又止,看向谢临风,回神之时瞧见晏病睢摆摆头。晏病睢拍拍身侧的鹰鸱,嘱咐说:“辛苦了,烦请将夏家双子平安送回。”
鹰鸱低低叫了声,并不愿离开。
“你叫鹰鸱?”晏病睢摸它的脑袋,“嗯,霜灵子一直想和你结交。你能代替祂,帮我完成这最后一个心愿吗?”
他语气低柔,鹰鸱垂下脑袋,在他手心不舍地拱了两下,最后难过地挥翅离去。
遇归同时被三魂围绕,祂看着晏病睢,又看向谢临风。
终于明白过来。
骨骼烧断,肌肤溃烂,遇归泪流满面,祂对着如同爪牙一般的熊火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化鹤,你竟敢将整个人间变成你的魇境!”
“吱呀——”
万千翠竹折腰,业火吞吃掉竹林,土地成了火海,火蔓延进天水,却烧得更烈!
“祂之所以选择你来坐拥天下,是因为你才是个疯子!”
晏病睢有些心慌,他抓向谢临风:“祂在说什么?!”
谢临风长发飞舞,祂敛下赤瞳,露出些不悦:“你不要听祂讲。”
遇归道:“晏病睢!你还不明白吗!神祇的化身永不泯灭,姣子葬身在天水,为何尸骨无存,只留了副空冰棺?!那是因为这就是祂走的一步棋,整个天下都是假的,都是祂的魇境所化!看啊,你苦寻千年,却被他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