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100)
祝衫清陡然问:“你是妖吗?”
谢月想也没想:“不是!”
等脱口而出的下一瞬,谢月才意识到自己答快了,凭借祝衫清的敏锐程度,很难说她没有察觉。
操。
然而祝衫清垂着眼眸,继续磨药:“嗯,我有个想法。”
这仨字一出,谢月心中警铃大作,正要说“你还有什么坏水”,祝衫清却忽然搁下药杵,抬眼瞧她:“这里毒瘴太浓,你要不要和我下山?”
霎时,谢月心里似乎被揍了一拳。
都说不归山里只有不归人,但大毒獠却带着她的克星出了这座山。祝衫清来时着青纱裙,归时改头换面,又成了男人模样。
于是她负剑而来,孑然一身,负剑而去,身边却多了两个跟班。
谢月和小妹很不同,性格欢脱,张扬跋扈,爱揍人也爱救人。谢月一路救死扶伤,祝衫清就抱着自己的剑等在一旁。
她瞧着谢月,总会想到小妹。心说:若当日我将小妹教成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受此劫难?
相依为命并不好,谁也不是谁的,活着最重要。
谢月朝后身手,祝衫清便扔了钱袋。这孽畜太得寸进尺,将她的盘缠花个精光,一路上嚷着“劫富济贫”,原来是劫她这位“富”济天下“贫”。
祝衫清背挺笔直,说:“真讨厌。”
谢月安顿好了这家老小,若有所感:“你骂我什么?”
祝衫清瞧这几位被救得差不多了,看都不带多看一眼,转身就走:“没什么。”
谢月追上去,将又轻了一半的钱袋挂祝衫清腰上,真心实意地说:“姐姐,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等我到了靖京,我去街上比武,卖花,再不济就去……”
她像鱼的泡泡,咕噜咕噜说个没完,大言不惭地将她的盘缠规划得分明,却压根没打算接过她脑袋上的肥猫。
左耳进,右耳出。祝衫清其实根本懒得搭理她。
小孽畜真该死。
由于小孽畜治疗伤残时还附带送钱,为了所剩无几的盘缠,祝衫清已经很久没有拔过剑了。
厘祟门来了信,祝衫清也回了信,她道:南方有大妖祟,正待诛杀。一切安好,杀之即归,同门勿念。
她们在沿途的某处客栈坐下,谢月端来酒,洒得桌上到处都是:“不行姐姐,我觉得我现在就需要卖艺了!”
这酒没有酒味,祝衫清闻闻便知这酒中不仅掺了水,还掺了不少的水!祝衫清喝了一口,说:“怎么说?”
谢月拎起祝衫清的剑,窘迫道:“这酒只够买……买一口了!”
祝衫清说:“所以你便要当掉我的剑?”
“不。”谢月指着大门外,词言义正,“我听闻世间的悬赏有许多奖金,我将他捉过去,济一下贫!”
门外滚过一只刺猬。
说是刺猬,却是位浑身插满箭矢的少年。他仓皇地逃窜,沿路落下紫血,祝衫清端起酒盏正要喝酒。
“嘭!”
杯盏却在她手中爆裂开来。
那少年连滚带爬,狼狈逃命——
身后拖着一条数米长、长满鳞甲的尾巴。
第73章 鼍龙
——是只妖。
祝衫清下意识去摸剑,发现谢月早就拿着她的剑飞奔出门。小孽畜身手稚嫩,怎料那少年妖怪更加孱弱,全然不是谢月的对手!
祝衫清赶来之时,谢月已经用剑钉穿了妖怪心口,将其钉死在地上。
谢月说:“姐姐,他这样死不了,我们该……”
正说着,屁股后面“轰隆隆”追来一波人马。
为首那个壮汉虎皮裹身,露出半臂的纹身,他将弓箭背到身后,跳下马:“兄弟,你妹妹好英姿!这鼍龙妖的鳞甲堪比金石,竟被她一剑诛了心!”
谢月踩着那少年,语气很嚣张:“诛心怎么了,还不是照样杀不死,你们这么大阵仗,想必有备而来吧,这妖这么小,干吗用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睹。
壮汉道:“鼍龙妖,自然是用来吃的!你们竟然不知吗?盖鼍龙皮能养颜,吃鼍龙肉可益寿,鼍龙生十眼,摘下晾干后串成念珠,还可驱邪除祟呢!只不过这鼍龙妖道行浅,尾上还没睁眼……”
谢月脚下更使力:“怎样?放过他?”
“不。”壮汉抬手道,“那就让他睁眼。二位不急,前面就是咱们的村子。”
身后几人得了壮汉示意,一人扔了钱袋过来,谢月收好钱,立马挪开腿。另两人将地上的少年架起来,余下几人牵马徒步,半刻钟后踏入了一个“巫谷村”。
祝衫清二人慢悠悠跟了过去,却发现村中嘈杂声鼎沸,村民们的模样打扮和那壮汉一个样式,身上裹着各类古怪的兽皮,个个面容鲜妍,只有大小之分,竟无老少之别。
村民分站两侧,各自伸脖张望,似乎等了很久。
中间一条笔直的土路遥遥通向祭台。祭台之上堆满各类头颅的骨骼,绞架高立于骨堆之中,其下燃着冷蓝色的魂火。
壮汉挥舞粗臂,振奋道:“亲人们,这鼍龙千年才修得一只,实在棘手,多亏两位外乡的英雄出手相助,大伙儿才有新的巫谷吃!”
原来所谓“巫谷村”,是这样得名的。
壮汉此话一出,村中人开始暗自咕哝,看向祝衫清和谢月的眼神始终不带善意。
谢月道:“看什么看?!我和我哥才不吃这玩意儿!我们行走四方,降妖除魔,难以遇到这么稀奇的精怪,此次前来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手段,能炼化了他!可不稀罕和你们抢吃的!”
经此一言,众人神色才稍作收敛。
鼍龙少年被绑上了刑架,分站两侧的众人霎时合拢,围聚在祭台下。
台上有一刽子手,其模样十分奇怪,披着一张半透明的皮,裸|露的胸口中央镶了颗转动的活眼珠。
更古怪的是,他手中握的不是大刀,而是一根半人长的铁针。
谢月说:“剑杀不死,针就能杀死吗?”
身侧一人闻言,鄙夷道:“外来人自然不明白这门道!鼍龙肉不能直接吃,那可是有剧毒的!须得先用火烧出他的金丹,用净水清洗后再脔割其肉!但这肉必须是活鼍龙身上的熟肉,不可带血!”
谢月从没听过这么邪门的吃法,反感道:“活体身上刮熟肉,哪里来的道理呢?”
“没错,算你脑子转得快!正是要将他扔锅里煮熟后再刮肉。嗯?你这表情怪冷酷的,妖怪有什么好同情的?哎!”这人指道,“瞧,金童子带净水来了。”
说是“金童子”,不过是几名闹腾的小儿。
只听“嘭”地巨响,其中两名小儿将绞架踹倒在地,这仿佛是个信号,他们听到声音,竟开始脱裤子!
大伙儿一瞧这场景,都乐得直笑。仿佛这并不是在进行仪式,而是在赏一场闹剧。
看到这儿,谢月总算明白了:什么狗屁净水,不过是刻意放纵这群小孩儿朝妖怪少年身上撒尿!
这时,一直置身局外的祝衫清忽然提醒道:“顺序错了。”
那人正激情澎湃,拍手叫好,闻言讶然回首:“啊!我兴许是记错了,不过杀妖而已,谁爱讲究严苛的顺序?其实你们不明白,妖毒藏在金丹里,只要毁了这丹,他就兴不起风浪啦!”
“原来如此。”谢月说,“那净水的作用是什么?我瞧你们兴致很好。”
那人眼神飘忽了一瞬:“净水......净水的作用自然是让他更心甘情愿地献出金丹呐!你们修行之人怎么这么闭目塞聪呢!这剥金丹的难易程度也很看妖怪心情的嘛!若他是个硬茬,恒久不屈,那怎么和他抢金丹呢?”
他说这么长串,其实无非就“折辱取乐”四字。
想来根本没什么“净水”一说,所谓“屈服取丹”不过是为“恶行”镀金罢了。
正此时,众人忽然哄抢而上,捷足登至祭台。谢月旁边的人似乎等这一刻良久,兴奋得满脸涨红,他正要随人流上前,谢月却蓦然拉住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