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委蛇(90)
“饕餮。”
“?”
“不会放过她。”
“可惜你和她是同事,只要她不整活,你也不好出面,对吧。”
“......嗯。”
“现在先别管那么多。好好睡一觉。”陈青获俯身压住他,吻上耳垂,“你累坏了,宝宝。”
唇瓣柔软,陈青获鼻息绵绵。吴砚之打了个睡眼惺忪的哈欠。这下是真困了。
察觉怀里小蛇眼皮闭成一条缝,陈青获收回手,压低声音:“要睡了吗。”
“嗯...”
“那就...”陈青获贴在他额头,轻轻投下一吻,“做个好梦,我的爱人。”
吴砚之睡了,任陈青获捏脸亲嘴都没有反应。看来是真进入冬眠状态了。
可惜陈青获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现在他所求的,是他身心俱疲的爱人,能拥有一次全无后顾的放松。
于是掏出马克笔在吴砚之脸上怒写四个大字。惩罚蛇的小冷漠。
陈青获推开湖滨小木屋的大门,野望无际的茵绿花原,精巧的小木屋修在大湖边,日光和煦,水光潋滟。涅涅没有抛弃他制造的幻景,涅涅心里有他,幸福。
响指一打,明艳的晴天一晃而过,取而代之漫天星子密布。远处,狐甲乙丙丁与歪瓜裂枣追逐打闹,屋里,吴砚之的眠息依旧平稳。
如果说丢掉八条尾巴,能换此刻永存,似乎十分值得。
陈青获沉沉闭上眼,久违地接入识海内线[链锁]。——为了一冬安眠,吴砚之已经屏蔽了[链锁]所有消息。
「出事了。陈青获。」
几乎同一时刻,许小听说。
她很少用这种毫无情绪的语气说话,而语速急促,仿佛在[链锁]里蹲着陈青获出现。
陈青获蹙起眉头,直觉出事:「怎么了。」
「汪亦白...出事了。」
一个小时前。
姚桃放下手表,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十分钟过去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汪亦白用力甩动脑袋:“饕餮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
姚桃语气温柔:“本小姐没别的意思嘛,就是想知道,陈青获是不是还活着。”
“获老板...?获老板他已经死了。”
姚桃前倾身体,清亮的眼睛忽然近在咫尺,直勾勾盯着他,毫无情绪:“真、的?”
“真的。”
“不会又是假情报吧?”
“......五条尾巴。你自己看到了!”
姚桃收回上半身,手指敲击嘴角:“可本小姐泡澡的时候忽然想起,在整个故事的伊始,陈青获就已经被石涅取了一条性命。也就是说...”
她竖起一根手指,“石涅其实本身就拥有着陈青获一条尾巴。”
“......”
“这件事,你还记得不啦。”
汪亦白再度环顾四周,周遭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但看得出,空间不大,天花板极低。且四壁都有引擎剧烈的轰鸣。他在哪。他似乎在一架大型机械内部。尝试链接[锁链],不行,剧烈的头疼让他无法集中的精神。
“怎么不说话呀。”姚桃歪了歪头,“大鲲,他不会哑巴了吧?”
而汪亦白骤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他仰起头,对上一尊壮硕的身体。
鲲大人。俞昆。身材雄伟的男人居高临下注视他,肌肉健壮的双臂随时可以拍碎他的脑袋。
汪亦白听陈青获吹嘘过,鲲是如何用大锤子把他砸碎的。陈青获说也没啥稀奇的,就是感觉自己像个妙脆角,噼里啪啦,骨头被一榔头锤成碎片。
汪亦白吓得脸色发白,大喊这么恐怖,那不是很痛吗获老板。陈青获耸耸肩,还不如石涅一鞭抽脸。
其实汪亦白是佩服陈青获的,相当佩服,陈青获比很多妖怪都厉害,会调酒,会跳舞,会唱歌,还很会撩人。陈青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汪亦白打心底觉得陈青获了不起。
“不是吧,你哭什么呀。”姚桃说,“大鲲你吓着他了。”
汪亦白呢喃两声,发现自己呼啦呼啦泪流满面,眼泪鼻涕都落进嘴里,很咸。肯定不是被俞昆吓哭的,他想。
“获老板已经死了!”汪亦白喝道,“被你们逼死的!”
姚桃挑了挑眉:“你们?不应该是...我们吗。”
汪亦白骤地语塞:“我......”
“现在很有可能,你的获老板其实并没有死。你难道不开心吗?”
“获老板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知道你,饕餮,你、绝对没安好心!”
“..........”
姚桃忽然不再说话,当她沉默时,汪亦白只能听见身后俞昆粗糙的呼吸,以及自己急促的心跳。
姚桃轻声说:“没安好心...?你也好。九尾狐也好。所有[趋]的同胞,我都是当作最亲最亲的家人对待。”
“你以为现在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姚桃摊开手。她时常感觉和汪亦白谈判让她像个幼师。
汪亦白含泪:“你明明答应,不会伤害获老板!!”
姚桃反问:“从头到尾,审判是[上面]下的,执行是巴蛇做的,我哪有伤害你获老板呀?”
“.........”汪亦白冷汗直冒,竟不知怎么反驳。如果是获老板,一定知道怎么讽刺回去。
“多说无益,姚桃。”俞昆忽地开口。
姚桃耸耸肩:“宝宝狡,我只能告诉你,鲲可不会像我这么好心......”
汪亦白猛地扬起脸,俞昆向下俯视他,单手抓住他后衣领将他,连同椅子一起提起悬空:“如果不是姚桃,《山海经》早就消弭在岁月里,你也活不到今天。”
汪亦白挣扎大喊:“我是[囹圄]囚犯!你、你们擅自杀我,典狱长不会放过你们!!”
饕餮花容失色:“哇哦![囹圄]典狱长,那不是石涅吗?不是吧,好可怕!”
随即笑道:“谁说我们要杀你?”
响指一打,周遭一瞬通亮。这是一个狭长的半圆柱仓库,角落处堆满了行李箱。
“这里是...”
“大型客机的货舱。”饕餮笑道,“你想不想,出国玩玩?”
后来汪亦白会知道,这架飞机航程16小时,直达北欧某国。机上载满328名乘客,14名机组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你说,这架飞机上会有几个人类知道你妖怪狡?”
“你不会死。你会随着飞机离开浮川......你会不声不响地慢慢消失...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石涅也拿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我们对付过你。”
姚桃微微偏头,笑颜温柔:“放心,一点也不会痛。”
汪亦白愣愣半晌:“不要...不要......”
他要被丢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送上万里高空,而后一个人孤零零死去吗。明明他并不怕黑,并不怕高,并不害怕孤独,可莫名的恐惧感潮扑般将他打碎,让他理智全失,双腿发抖:“不要...饕餮大人...我......”
饕餮的能力,即是将一丁点情绪的滥觞无限放大。
“知道害怕了?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弱肉强食的自然界,恐惧是所有野兽共通的情绪。汪亦白咬紧牙关,涕泗横流:“饕餮!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而直面恐惧的勇气,即是人性的颂歌。
*
“这是诱饵。”
“什么诱饵,这是狗子的尾巴!”
许小听手上抓着汪亦白血淋淋的尾巴,对面,陈青获比想象中冷静得多:“狗子的尾巴就是诱饵。”
陈青获的冷静让许小听不大冷静:“喂,你不会打算放着管吧,”
陈青获轻笑一声:“怎么可能,汪亦白死了,以后谁听我吹水?”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仿佛汪亦白只是出门遛个弯被老奶奶抓住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