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委蛇(29)
俞昆垂下脑袋,半边脸隐在兜帽阴影里:“难道石涅...并没有死。”
“不可能。”毕一帆食指一推眼镜:“当时那个情况,巴蛇没有任何可能存活。”
颅骨都碎了,毒囊都爆了,湖底铺满獠牙残片,以及毒沼般粘稠的胆汁。
俞昆脸色一白:“那就是九尾狐真的把石涅招魂回来——啊!”
惨叫来自姚桃桌下踩他一脚:“都给自己捏了一米九九的身体,怎么还怕鬼。”
那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沉默间隙,服务员端来三杯不同颜色冰饮。姚桃抄起吸管,每杯都重重吸了一口:“哦对了,陈青获还搞了个‘引蛇出洞’作战计划,要围剿那个蛇妖,抢回桎梏。”
“既然这样,不如我去凑个热闹。”毕一帆睁开双眼,“饕餮,让你的眼线盯紧点。”
作战当夜,囹圄酒吧。
陈青获将自己泡进浴缸,热水腾腾氤氲。忽然想起吴砚之醉酒的窘迫模样,陈青获不经意勾唇一笑,向后躺进浴缸里,桃色长发散开:“还好你不是妖怪。否则说不定,我真的会动心。”
妖怪一般不会爱上人类,就像人类一般不会爱上猫咪。前提是,爱不同于喜欢。
伸了个水光潋滟的懒腰,把玩着湿漉漉的桃色长发。陈青获把神识接进[链锁]:
「喂喂喂喂。在吗。」
汪亦白:「获老板有什么吩咐?」
陈青获:「没叫你。」
许小听开启广播腔:「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陈青获:「也不是叫你。」
引蛇出洞作战计划的诱饵,当然就是他自己。
「你——我喊的是你。」
「.........」没人理他,但他已经听见了蛇腔体发出的共振。
「上次怎么没杀我?」
「...........」
「该不会.......看到毛茸茸就下不去手了吧?」
「............」无人应答,耳畔只有他手指拨水的哗哗声。
汪亦白默默:「获老板...他真的会来吗...」
「别多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真是傻狗...
陈青获往后靠去,缓缓闭上双眼。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
石涅可禁不起他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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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阵营团结互助,囹圄阵营内外受敌,[上面]阵营暗流涌动
第28章 整颗心都掏给你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得要睡前喝下过量酒精,抱着马桶吐得胃痉挛,再裹着满身酒气直接倒上床才能梦见。
那时石涅还没有名字,陈青获也只是一团雪狐毛球。九条毛茸茸的蓬松尾巴,搜肠刮肚,修为也只有零星半点,呆呆傻傻蹲在树桩上,根本看不出半点任何匹配「青丘九尾」名号的威慑力。
然而他就是时隔三千余年,才迟迟[新生]的九尾狐。
他诞生那天,青丘降下史无前例的皑皑白雪,冰封四野,大雪纷飞,四海八荒所有有名有姓的妖怪都来围观。他记得很清楚,为首三位妖怪格外威严,依次粉墨登场是[翱]毕方、[趋]饕餮、[涉]鲲。
也就是分别掌管天上飞的 、陆上跑的 、水中游的的妖怪大王。 陈青获是这么理解的。而他隶属于[趋],陆上跑的,归那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美人姐姐管。
饕餮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把你拉进[山海]了,现在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嗯。」陈青获点了点头。[山海]是所有妖怪都在的公共聊天频道,虽然解决了不同妖怪间语言不通的矛盾,但问题是只要在频道里说话,百八米远都能听到。毫无边界感,所以[山海]被妖怪们长年屏蔽,无人问津。
饕餮笑眯眯:「没想到九尾狐幼崽这么可爱。全身都毛茸茸的。」
那时陈青获就发现了,饕餮这个妖怪,很受欢迎,换言之「亲民」。不少妖怪围上来附和,饕餮仿若无心提了一句:「大鲲,巴蛇没来吗?」
虎背熊腰的魁梧男人说:「青丘大雪,他怕是来不得。」
「那可惜了呢。」饕餮举起九尾狐,「你这么可爱,一定得让他见见才行。」
话音落下,风雪停歇。
饕餮笑了:「他来了。」
陈青获仰起脑袋,青丘竟莫名其妙一刻入夜,天空变得触手可及,缀满漫天繁星。陈青获揉揉眼睛看仔细,才发现星星是熠熠光点,黑幕是深渊般的黑鳞。——巴蛇从青丘上空掠过,庞大身躯遮天蔽日,足以笼了整座青丘的皑皑大雪。后来也会变得细小,一只缠在他颈窝瞌睡的小蛇而已。
巴蛇缓缓落地,显露自己捏造的人身,大风刮弄他严实的黑袍,只能看见兜帽下藏着一双青色的眼。
「这位是坐镇[蜒]席的巴蛇。也是囹圄典狱长。」饕餮双手举着九尾狐,莲步生花到巴蛇面前,「我说的没错吧。不来你一定后悔,快看,多可爱的小狐狸。」
陈青获,给点阳光就灿烂。他在新生第一天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双能够让任何人讨好自己的眼睛,还鼓起腮帮,竖起耳朵,让蓬松的尾巴更蓬松,去讨好巴蛇。
我可爱吗。我很可爱对吧。
「......」巴蛇大人一言不发。饕餮凑到陈青获耳边:「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很缺爱哦。」
九尾狐歪歪脑袋,不知道饕餮和他说这个干嘛。
后来他就知道了,从这一刻起,排除异己的阳谋已经开始了。
饕餮浑身散发着暖融融的春日气息:「巴蛇你就摸摸他吧,你就摸摸他呗。我保证你会爱上。」然而那个黑漆漆的巴蛇纹丝不动,不要说理会,看都不看九尾狐一眼。
饕餮想了想,忽然惊呼:「小狐狸你干什么——」
毫无征兆地,九尾狐感觉自己被往前一抛。看着却像他主动扑向巴蛇。彼时刹那,黑袍下飞出一道残影:「桎梏。」
桎梏冰冷一甩,将他整只五花大绑。而带起的风浪刮下巴蛇兜帽。九尾狐顿时噤声,那究竟是怎样一张离奇可怖、只能隐约看出五官的扭曲的脸。
“桎梏。”
大梦惊醒。陈青获倏地睁开眼,黑暗的起居室,有谁跨坐在他身上,身段漂亮:“你想要桎梏,是吗。”
陈青获自认为醒得极快,可不到一瞬就被龟甲缚得动弹不得。能这么熟练捆他的,除了石涅,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可是对面展示柜里,青色软垫上就陈列着石涅的头颅。
他闭了闭眼,视线回到身上那位蛇属妖怪:“你最近人类语言说得挺熟练啊。可怎么还用腹语?该不会,是怕我听出什么?”
“啪!”一巴掌摔在脸上。黑鳞覆面的蛇妖微微侧首,“你不配听。”
这一掌不知积蓄了多少怒火,陈青获脑袋嗡嗡,嘴里尝到丝丝咸腥,偏头到另一侧:“还有这边。别忘了。”
黑蛇悬置空中的另一巴掌不知该不该落了。转而抓住桎梏一端,强行扯起陈青获上半身,姿势像栓狗:“烂货。”
“嗯。”
“烂货!”
“嗯。”
“烂!”
陈青获长喘一声,桎梏勒得他肌肉发红,附耳,“你快要把我骂*了。”
“你——”妖怪一滞,将他向后推进枕头里,桎梏锁住喉咙:“你把[门]藏哪了。”
“在找囹圄的[门]啊。”陈青获挑了挑眉,“在我床底纸箱里。”
桎梏当即另一端钻进床底。还真有个纸箱,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手铐、皮鞭、戒尺、项圈...应有尽有。
妖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他黑鳞覆面,相当于自绝双目,感知力大幅下降,只能放在耳边听其中是否有[门]的波动。
陈青获看着他瞎忙活,噗嗤笑开:“你怎么这么好骗?”
妖怪一愣,抄起戒尺,要往他袒露的胸膛狠抽——
果然。事情总会变成这样。
陈青获就是这样恬不知耻,把疼痛当爱抚,辱骂当嘉奖。
狐狸精连暴力都甘之如饴,只擅长暴力的蛇真的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