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委蛇(2)
第2章 别把自己也骗到了
前任典狱长死后第一千年,他生前竭尽所能维护的囹圄酒香浓郁,灯火通明。不知来路的妖怪们在迪斯科音乐节奏下尽情摇摆,歌颂明天又是单调无趣的一天。
不过现在的日子总比一千年前好过多了。一千年前妖怪们可绝不能进入人间,更别提化形为人融入人类社会。只能隐居深山老林,靠数树叶打发日子。
改变这一切的,就是九尾狐陈青获。
所以大多妖怪,都是尊重他的...吧。
“获老板!今天我带新朋友来玩,来杯忘仔奶酒。”
狸力一挥手,在吧台边坐下。他原身是头猪,人身也人高马大。
邻着他坐下的小个子矮胖男人是旋龟,刚刚学会化形,说话还不利索:“获老板。好。”
吧台后的陈青获微微一笑表示欢迎,他脱了风衣,内里一套紧身的西式燕尾服。
回转一圈,左手已经取下酒柜里的伏特加,右手则不知从哪摸出一盒旺仔牛奶,双双按囹圄特调浓度入杯。冰块、两滴苏打水,陈青获合上摇酒壶,凭借娴熟的手法上下摇动,上臂肌肉线条在格子衬衫下若隐若现。
旋龟目瞪口呆:“获老板厉害。”
狸力大笑:“要是巴蛇还活着,知道九尾狐把他的宝贝监狱开成酒吧,非得把他剥皮不成。”
旋龟:“巴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巴蛇,就是前任典狱长?”
“是啊。我告诉你啊,那条蛇...他心肠歹毒,手段狠辣,还好死了,不然我们到现在都得住在深山里。”
“这么可怕?”
“是啊。”
“难怪要在他忌日开趴。”
一直在默默摇酒的陈青获也被逗笑:“怕他寂寞啊。”
右手一推,玻璃盏划过一道利落的直线,停在旋龟面前:“喝了这杯酒,忘了那个仔。请。”
旋龟:“谢谢获老板!”
陈青获轻佻勾唇:“失陪。”
狸力在身后喊:“又去猎艳啊?!”
陈青获一笑而过,抽纸擦去手上水汽,走进酒池。身边不断有男男女女推搡而过,也有人挽住他手臂,在耳边吹气:“获老板...你对我用那招了吗?不许哦。”而他的视线在彩灯下逐渐阑珊,不知不觉已无法聚焦。
旋龟饮了一口忘仔奶酒,啧啧称奇:“获老板,好手艺!是好妖怪。”
狸力拍桌朗笑:“呵呵。我告诉你,九尾狐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他那双狐狸眼睛你千万别对视,有百分百让你入迷的招数,一千年前巴蛇就是这样中了招...被骗身骗心骗事业,自己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旋龟刚想说话,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哐——!!”
地动山摇,吧台震颤,循声回头一看,囹圄大门竟被整个从外破开。
酒池里跃动的人群戛然而止,只剩那动次打次的音乐还在继续:“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陈青获脑壳一疼,每次都想问囹圄看门狗兼DJ,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汪亦白你到底什么口味。
再看门口,竟有一群黑衣男子鱼贯而入,明明大晚上,各个还带着深不可测的墨镜。
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干什么?”
“拍戏?”
“谁知道?”
虽然带着墨镜,可依旧能看出为首那男人气场尤其阴森,浑身散发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威严,只一看就是心肠歹毒,手段狠辣的角色。
旋龟:“这气质...不会就是你说的巴蛇吧。”
狸力:“你傻啊,他妥妥是人类啊。不是妖怪。”
男人双目在墨镜下锁定了陈青获,彼时九尾狐正被一男一女各挽住一边手臂。
“哈?”
被面对面挑衅的陈青获莫名其妙,这群闯进来的人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谁的地盘。现在满屋子可都是《山海经》里的妖怪啊。
然而妖怪律法有两条规定,不得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不得对人类使用妖力。
这里是监狱,虽然在办party,但典狱长在众人面前知法犯法,还不至于。
不过陈青获也没有“滚”过去,从左拥右抱里挣脱开,理了理领口站定。“我是囹圄老板。你找哪位。”
黑发男人语气里的温度比他刚刚经手的冰块好不了多少:“找你。”
“找我?”
陈青获上下打量来者,漆黑的中分碎发散在额前,衬得肤色更是白皙,不知眼镜下有怎样一双刻薄的眼,鼻头小巧,嘴唇丰满,精致得仿佛手捏的人偶,倒是没有他这个人那么讨厌。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动真爱,把我哄回来...”
陈青获瞪了一眼DJ台后的傻狗,“能不能换一首。”
“好的获老板!”汪亦白默默播了一首剑拔弩张的《十面埋伏》。
黑发男人身后忽然冒出个棕发墨镜男,轻轻咳嗽一声,介绍道:“这位是吴砚之。鸿舟岛的吴家人。”
“姓吴的?”“获老板怎么惹上了姓吴的?”在场妖怪窸窸窣窣。
吴氏一族是浮川市最大的名流望族,官场商界、学术业界都有布局,家族兴旺,富甲一方,据说背后还供着个老神仙,哪怕是妖怪也得忌惮姓吴的几分。
陈青获轻笑一声,好歹他也是千年九尾狐,囹圄典狱长:“所以吴少,有何贵干?”
吴砚之面无表情:“囹圄,由我接管。从今往后。”
语气决然,不容反驳得让陈青获好气又好笑:“嚯?凭什么。”
吴砚之惜字如金,那个和他一伙的棕发墨镜男又出面了,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件:“吴先生已经将这一整条街的商铺都买下了,你们的酒吧也在合同范围内。”
音乐骤停,汪亦白在dj台大惊:“等等!这条街上不就囹圄一家商铺?”
“嗯。”吴砚之淡淡道。
不容置否一个语气词,让那张饱满小嘴都油然刻薄。
不过依照人类的规矩,囹圄确实是租住在这儿,如果吴砚之要陈青获搬,他还真得搬。
搬是好搬,然而这块地非同一般,簌落山地脉支流众多交汇于他们脚下,对他关押妖祟、捉拿逃犯都行了大方便,算得上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
汪亦白的声音从识海里传来:「获老板,要动手吗!」
陈青获:「先等等。还不到关门放狗的时候。」
先弄清这班人到底打什么主意:“这地方偏僻,囹圄都做回头客生意。我倒是好奇,吴少怎么会选中这里。”
棕发墨镜男语气欢快:“我们打算盖一座殡仪馆。”
吴砚之:“嗯。”
“?”陈青获眼皮跳了两下:风水宝地盖死人活儿,暴殄天物啊。
那个叫吴砚之的男人忽然扬起脸:“那儿,什么字。”
棕发墨镜男随他视线看去:“嗯...沉痛哀悼,前任典狱长暴毙一千周年,暨热烈庆祝,现任典狱长上任一千周年派对。”
吴砚之又放下脸,注意力终于被吧台上层层叠叠的花圈吸引。他手指一僵,大步冲到花圈前,一把摘下墨镜,仔细端详起那张黑白蛇遗照:“这、这..。”
陈青获默默走近,望见吴砚之墨镜下那双绝非善类的眼,眼尾上挑,目光凛冽。此时盯着那张遗照,瞳仁震颤。
那是他对象的遗照,被这样仇视,陈青获彻底烦了:“怎么,我祭奠自家宠物蛇你也要管?”
吴砚之沉默半晌:“...宠物蛇?”
陈青获莫名其妙:“宠物蛇。”
吴砚之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默不作声,缓缓抬起右手,不经蓄力,一拳挥出。打碎了相框,打穿了遗照,打散了花圈。过程中他面不改色看着陈青获,用他的暴行诠释杀鸡儆猴。
鸦雀无声。并且在鸦雀无声中,吴砚之带着他的一班手下甩手走人,留下满地玻璃碎片和花圈残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