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生门(84)
雪地车彻底失去控制,加速滑出雪道之外,直接陷入深达几十米的雪崖中,无声无息中不见了踪影。
池子鹤顾不得呛了满嘴的雪沫子,赶紧把旁边的言祈灵翻过来,吓得失语。
男人完美的面庞上渗出艳红的五道鲜血,此刻它们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零下的温度很快就让血变成了鲜艳的冰渣。
池子鹤还在发呆,明仪阳已经跑过来把言祈灵抱进怀里。
他用手帕擦掉对方脸上不断渗出的血,不仅是五官,还有左右耳,也在往外渗血。
池子鹤以为明仪阳会很着急,但对方只是清理了那些血迹,然后解开自己的围巾绕在男人的脸上,接着对池子鹤说:
“搭把手。”
把人扶到青年的肩头,他们开始在雪地里跋涉。
明仪阳羽绒服是白色的,在这种地方与雪地融为一体,凑近了看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弓起背行走的北极熊。
他的体温始终维持着比较高的一个程度,伏在他肩头的男人只余微弱的喘息,呼出来的气无论怎么暖也都是冷的,但那冻鱼般的面颊也因为在他身上靠得够久,而产生出些许错觉般的暖意。
明仪阳低头看着脚下不断被踩塌陷入的雪,靴子一步步跨过或深或浅的距离。
晶莹的雪,冷得就像他背后的这个人。
但又不像背后的这个人。
言祈灵是风中摇曳的蔓珠华沙,他不是转瞬即逝的雪。
他可以长久地存活在阴阳两界之中,这样的认知竟然让明仪阳得到片刻难言的心安。
这种平静的心境,是他常年可望而不可即的状态。
无论游离在人群之外,还是进入人群之中,他总是处在易怒易躁动的状态里。
即使再冷静,也总会做出些友邻惊诧的事,说出一些令人不安的话。
唯有被烟雾熏染包围的时刻,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曾经抱怨过人为什么只有两个肺,如果他五脏六腑都是肺,那么他可以抽烟到死,直到被永恒的宁静包围。
刚遇到言祈灵时,他是如此躁动,如此厌恶在人群里看到这个人。
但见证这人一次又一次的死而复生,望着他从容抑或求知的神情,触碰他冰冷或温热的体温。
明仪阳开始希望对方和自己一样,会在人群中捕捉彼此的存在。
他现在有点意识到。
他想在这个人无垠的世界里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何种方式都可以。
因为。
他想在言祈灵的心底,他是特别的。
-
咯吱咯吱的雪踩在脚下。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半小时,姒姝好开始出现失温症的状况,好在山上的缆车亭还能用。
明仪阳暴/力开锁,让所有人进去之后,手动关门,点燃了壁炉。
屋子里很快暖和起来。
透过缆车亭的玻璃,他们能看到酒店附近聚集了铺天盖地的,比夜色还深的庞大乌云。
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撕碎成不同的碎片,朝乌云之上的裂隙飞去。
那些裂隙之中,有星海转动。
就连风也为它改变了方向。
池子鹤看着把人紧紧塞在怀里抱着的明仪阳,忍不住示意他去看那个仿佛深渊巨口般的裂隙:
“这就是他让这个世界崩溃的方法。”
明仪阳半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反而问:
“他把这里全部吃掉,不会消化不良?”
池子鹤:“……”你他娘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毛病?
他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可能适得其反,只能憋屈地说:
“这个就不是你我能考虑的事情了。”
言祈灵的口鼻没有再流血了,但同样也没有苏醒的意思。
终于,列车从云雾中驶来。
最后几小时,居然没有发生半点幺蛾子。
姒姝好都惊了。
几人匆匆进入了温暖的列车里。
明仪阳把言祈灵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池子鹤坐他们对面,突然问:
“……他是不是没呼吸了?”
明仪阳伸手就去探——言祈灵平时的呼吸就跟没有一样,还冷冰冰的,丢进暴风雪里完全就是块冰坨子。
但现在,他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
他又去触摸对方的心跳,脉搏。
完全的静止。
明仪阳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静止了。
但他的嗓音还是平静沉稳得厉害:
“这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池子鹤愕然:
“之前没见他伤得这么重过……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仿佛要把所有的血流干净似的,言祈灵的五官开始疯狂往外淌血,几乎是“以血洗面”的程度,明仪阳擦都擦不过来!
他正努力地给言祈灵擦脸,列车员已经顶着那个“?”号来到了他们面前。
它一把抓起言祈灵的车票扫过,男人化作流光消失在他们面前。
只留下一滩凌空滴落的血迹。
第63章 现实:狂奔
明仪阳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几乎没有翻身停顿的过程, 脚一沾地就往外跑,忽然想起自己这身羽绒服不对劲,又匆匆脱下外套和毛衣, 回头抓起一件黑T恤往外走。
他在玄关的酒水格里找到了车钥匙, 把T恤往脑袋上一套就开始冲。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楼道里只有他奔跑的脚步声,他按了电梯,等了几秒觉得慢,转头就往消防通道飞奔而下。
为了让速度更快,他直接抓住护栏扶手翻身跳到下一层楼梯, 割伤的手腕传来撕扯的疼痛。
但他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麻痹了, 完全没有办法对此做出任何反应,满脑子都是如何以最快的路线赶去新河浦路。
十二楼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 或许一分钟不到, 或许五分钟。
他喘着气跑进地下车库, 凭借记忆往车库深处快步走去, 啪啪啪地摁着车钥匙。
角落里的一辆迈莎锐有了反应, 前后双闪发出滴滴声, 他直接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摸了把方向盘, 看到了驾驶台前的薄灰。
确实是太久没开了。
他握住方向盘, 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在抖,手腕的血渗了满手,他终于感觉到了伤口暴露时的疼痛。
抓了放在车里的餐巾纸胡乱擦两把,他拧开钥匙发动车子, 一打方向盘倒车出去,直接在脑子里整合了地图信息, 挑出最短的路线往新河浦路的方向飞驰而去。
市区里本来车开不快,好在是深夜,即使夜生活丰富如广市,这时候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和车辆了。
穿过灯红酒绿,他剧烈的喘息终于平缓下来,双手也不再发抖。
他冷静地把车停在了那块标有“历史文物保护建筑”牌子的小花园前,顿了顿,感觉到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一阵干渴。
他咽下这股干涩,推开驾驶室去按门铃。
门铃不出所料的没人响应。
明仪阳仰头打量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高的围墙,这围墙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上面也没竖什么尖刺,不过以言祈灵的身手,竖不竖的确区别不大。
身材高大的青年跳起来双手攀住墙头,人刚翻上去,里头屋子的门就开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发现开门的是那个五颜六色绑麻花辫还戴着墨镜的猛男保姆。
明仪阳记得,此人叫盘瓠。
盘瓠惊愕地看着墙头的他,但还是快步走过来试图制止他往下跳的行为:
“抱歉明先生,我们先生已经睡下了,这几天暂时不见客。”
明仪阳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