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生门(16)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言祈灵得罪你了吗?!他从一开始就在救你啊,昨晚也是他陪你从走廊里出来的,你那么对他…你怎么敢的啊,你有没有良心!”
姒姝好气地在门口跺脚:
“明仪阳我加钱!给我打他!往死里打!我要弄死这个畜生!”
明仪阳揪着领子逼问抛碎片的地点,作为当事人的言祈灵却很平静。
他笑了一下,那笑有种说不出的凉薄。
没有被人辜负的悲伤或者愤怒,反而有种洞穿世态炎凉的平静。
如面对某个雨天的日常。
他说:
“你们都进去吧,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粟薄的声音在发抖:
“这里没有能躲的地方,一号楼的门锁住了,它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言祈灵没有解释的意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隐藏在袖下的铅笔散发出微弱红芒。
仿佛受到指引的旅人,他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不疾不徐地消失在拐角。
明仪阳当然听到了门外的对话。
把软得跟垃圾似的人丢在地上,他快步走向门口,却发现自己被一层透明塑胶挡住,根本出不去!
他沉着脸问:
“人呢?”
看着他脸上带血的凶样,姒姝好激昂的情绪瞬间转为害怕,结巴起来:
“走…走了……他说要躲起来……”
一拳打在透明屏障上,银发青年收住眼中狂放的紫意。
再睁开时,黑瞳中只余冷冽平静:
“算了,都进来吧。”
姒姝好吃惊于他的情绪转变:
“算了?不是……你这就算了?言祈灵还没死啊,下课铃还没打呢!”
明仪阳异常冷漠,余光掠过空荡的走廊尽头,不知道是在说谁: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姒姝好难以置信:
“这不是因为他学号没了吗,又不是他的错!”
明仪阳居然扯起嘴角笑了。
他眼中尽是森冷的寒意,导致这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
“他最大的错,就是想做好人。”
“早跟你说过,在这种地方自保才是最重要的。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赶紧滚进来!不然时间一到,你们都得死。”
剩下的人脸色苍白地走进来,殿后的是虎高明。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门就嘭地自动关上。
走廊里随即响起狂乱不似人类的扭曲尖叫!
那尖叫声随着愈发激烈的动静变成几近高亢的惨嚎。
纷乱的恐怖声音混杂成震荡的,带电般的水,灌入听众的五官,领口,内裤,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抽搐痉挛,具象化地体验到过电般的刺痛!
惧意化作具象的可怖洪流咆哮而过。
他们在痛苦中清晰地聆听到桌椅门柜倒地的巨响,试图挣脱魔音的控制却又无能为力。
难以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东西在门外搜寻新鲜血肉的痕迹。
这种近在咫尺,甚至擦肩而过的怪异震动,无须接触即可刮人皮骨的凶残力量,完全勾起了每个人心底最深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尧昆锐躺在倒塌的桌椅间。
他原本听得发抖,但想到现在被那样对待的不是自己,不由开始庆幸自己做的决定。
在这个规则下,总有人要死。
姒姝好说什么随机好过定向,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在针对他!
如果随机,死的肯定是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是言祈灵?
明仪阳说得没错,在这个恐怖的世界里,善良就是原罪。
言祈灵会死,是因为自己蠢,怪不了他。
谁让他帮了自己呢,他要是完全不管他,自己……就不会有拿走他学号的机会了。
别怪他先下手为强,因为这就是存活的代价。
而且,谁让他只找到了言祈灵的学号。
哪怕他多找出一张其它人的,他肯定…肯定就撕别人的了!
这是天意!他也没办法……要怪,就怪这人既愚蠢又倒霉吧。
至于这些人。
他阴郁的目光将所有人的惊惶、恐惧、悲伤,收入眼底,心底涌上扭曲的快意,简直让他想放声大笑。
但一张嘴,就有血往外溢出,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受外面声音的影响,他连坐起来吐血都做不到。
他快被呛到窒息。
但这次没有人管他,听到动静的人都选择了冷眼旁观。
他清楚地看见这些目光里掺杂的鄙夷、愤怒、不屑、轻蔑,等等的情绪。
愈发觉得讽刺又好笑。
虚伪。
全他妈的伪君子。
分明都想要让别人去死,偏偏都要装圣母。
那个虎志诚还问要不要在教室门口集合呢。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实际上想说的是:要不我们就按照规则来吧。
之所以妥协,大概是觉得自己抢不过言祈灵和明仪阳吧,毕竟真按规则来,这对叔侄一点胜算都没有。
还有那个粟薄,人都死了还要掉几颗鳄鱼的眼泪,傻逼。
他都怀疑这个女人是故意把学号特征告诉他的,目的就是要借他的手随便除掉谁。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刚说完学号的特征,他就能找到言祈灵的学号?
他不信这个女人的戒备心会那么低。
她或许在赌,赌他会动手,所以故意暴露这些信息……
这样她就能装作自己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然后在牺牲者出现的时候掉掉眼泪,高枕无忧地享受借刀杀人的乐趣。
呵。
虚伪,他妈的恶心死了!
擦掉满脸的血,他忍着疼痛坐了起来。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要活下去。再他妈恶心,再难,他都要活下去!
反正这群傻逼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人记得那恐怖的动静持续了多久。
当窗外光线再次幽微,下课铃响起,门缓慢打开。
走廊里溢进大量的红,些许黑褐色的软组织碎片也混在其中,一齐淌入。
尧昆锐的错误记录在须臾间抹消,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讲台上噼里啪啦掉下一堆卡。
写着死字的主题下,缓慢浮现出猩红血字:言祈灵。
明仪阳盯着那三个字看了片刻,眉角微微下压,突然冷笑一声。
拿起卡片扫过上面的中文信息,漫不经心地说:
“终于能吃饭了。”
然后拔腿就走。
姒姝好原本还在难过,看这个人翻脸无情的样子,也没时间发出抱怨,匆匆找到自己的食堂卡,抓着粟薄追上去。
虎家叔侄不敢掉队,也跟着他们匆忙离开。
被抛下的尧昆锐捂着脸艰难地站起来。
将食堂卡攥在手里,他独自穿过漆黑走廊,一瘸一拐地往宿舍楼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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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食堂并不明亮,食物基本上都是泡菜和午餐肉,做得很干涩,让人怀疑锅里有没有放油。
除了明仪阳吃得又快又多,其它人都没什么胃口。
姒姝好没精打采地看着对面风卷残云的人:
“这你都能吃得下?”
明仪阳漠然地看她一眼:
“把你丢深山老林里饿几天,活老鼠都能吞下去。”
粟薄还在无声流泪,边流边往嘴里塞东西,但泪水实在流得太凶,她用来擦眼泪的袖子都湿透了。
姒姝好见状眼圈也有点红,别开视线嘟囔:
“别哭了,再哭明天就要肿了。”
粟薄咀嚼着米饭,努力遏制住哭泣的冲动。
但想起言祈灵临走时风清云淡的样子,想起淌进教室的血里可能就有言祈灵的一部分,她还是忍不住流泪:
“我不该跟那个畜生说学号的样子的,我以为至少大家都是有共识的,如果我不把学号的样子告诉他,他可能就不会撕言哥的学号,言哥就不会…呜呜……”
她说不下去,一连串的泪水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