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生门(23)
言祈灵却走到门口,轻“嘘”一声:
“听。”
大家凝神屏息,粟薄忽然捂住了嘴:
“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怎么会,早上不是没人吗?”
姒姝好轻轻摁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攥紧拳头:
“会不会是明仪阳他们回来了?”
雾气开始逸散。
更清晰的,不规则的脚步声,和什么东西磕碰的响动,逐渐交织,靠近,变成了他们能听到的声音。
虎志诚脸色大变:
“真有人上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一甩烟杆上缀着的流苏,言祈灵轻声决策:
“不能呆在寝室了,走。”
浓重紫雾遮天蔽日,与当初把他们逼入校园的雾气极为相似。
言祈灵借余光扫了眼尧昆锐住的方向。
寝室门大大敞开,里面没有活人的声息,似乎人去楼空。
他听音辨位,将所有人带向右侧楼梯,精准地避开了藏在迷雾中的“东西”。
当他们走到宿舍楼下时,紫雾逐渐稀薄起来。
而宿舍之外,不知何时站满了戴着黑色塑料袋的“人”。
这些“人”的状态和最初见到的样子很不一样,它们似乎恢复了某种意志或者意识,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以规律的状态在附近游荡。
“放慢脚步。”
言祈灵的嗓音放得很轻:
“它们在找猎物。”
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控制着迈步的速度和高度。
就在这时,粟薄鼻头忽然袭来一阵痒意。
她试图忍住,但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游荡的塑料袋人立刻全体转向。
言祈灵压低嗓音:
“你们先去教学楼,我把它们引开!”
不等回答,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用烟斗在树干上敲击起来!
金属敲击硬物的“叮当”声快速远去,原本朝向他们的塑料袋人立刻调头追了过去。
粟薄咬紧了指背,忍住又一轮想打喷嚏的欲望,她心中又恨又怒,只是这情绪全是朝向自己的。
热泪再次上涌,她被姒姝好和虎志诚护着往教学楼的方向快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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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高明碰到言祈灵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
男人站在满地碎肢残块中,淋漓鲜血顺着瓷白手臂往下淌。
他转过身来,精准地锁定了他的藏身处,目光里只余无机质的,不自知的残忍。
对上这样的视线,虎高明全身的勇气都被完全抽走。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以死人的身份在观看面前的一幕,以至于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动作。
可那双鸳鸯瞳刹那间微微弯起,可怖的血污就在这笑容中化作胭脂陪衬。
无可抵挡的亲和力溶剂般泡开,扩散。
纵使画面诡异,虎高明却奇迹般受到了安抚,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问:
“这……这是……”
“他们自相残杀,我站得太近了。”
男人吐出不知真假的字句,神色自若:
“明仪阳呢?”
“医务室……我把医务室烧了,他在里面…啊,不是我烧的医务室……”
他抱着医药包语无伦次。
正慌乱着,肩头微微一重,他的肩膀被言祈灵轻轻按住。
言祈灵带着血污的脸上不再有笑意,略有些认真的表情让虎高明思路清晰起来。
他用尽量简短的语句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言祈灵松手,镇定地嘱咐他:
“你先去教室,这一路都会很干净,不要太大声就好,我上去看看情况。”
望着面前的满地碎块,虎高明心中猜疑,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给明仪阳找了个帮手还是祸害。
想到被黑雾吞噬的银发青年,他咽了咽口水,不安地住了对方衣袖:
“言哥,你的烧伤……要不我跟你一起……”
“我没事。”
他恢复了那种不合时宜的笑容,假面之下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死了,好吗?”
虎高明想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但男人已经转身而去,快速消失在楼群之间。
第18章 21站:夺心
明仪阳知道自己正陷入一场假眠。
但现在的他无力挣脱幻象,只能孤独地在浑噩荒原中行走。
他隐约记得自己要摘下这片黑暗中最鲜明的心脏,如今那光芒触手可及。
那颗心脏——悬挂在踮脚可得的枝头上。
他将手伸过头顶去够。
骨血从指尖开始融化,露出森白手骨,最后连手骨都在空气中汽化。
他听到愉悦的啧啧声,像自己的某个部分正在被什么东西咀嚼。
那是一种利器厮磨皮肉的实感。
疼痛却似乎被切断,这使他无法提起任何应激情绪,所有的想法都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变得沉重不已。
他皱眉,伸出仅剩的左手。
被压抑的疼痛在他触及心脏的那刻骤发,又快速消隐。
左手也在越过头顶后逐渐剥离,沉淀成肩膀上的艳色浮沫。
他在幻象中失去了双臂,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夺下那枚心脏。
带着恶意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靠近,它贪婪地吮吸这个灵魂的绝望,却吸了个空。
青年似乎并不受影响,他甚至微微踮脚,张开了嘴,仰头要咬下那颗心脏,即使变成泡沫也在所不惜——
突兀飞来的缚灵索将他死死捆在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银索的冰冷触感仿佛开启情绪的闸门,让他被切断的五感疯狂涌入!
剧痛从右手传递出来,接着是四肢百骸。
他于放空的思绪中张开深紫的瞳。
无数长着复齿的圆嘴吸在他身上,咬破皮肤,吮吸血肉,如水蛭般钻入,抽动着陷入活人体温之中。
而他头顶仅存的呼吸空间里,就悬挂着那颗发光的心脏。
他忘记自己在那一刻想了什么。
只知道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眼熟的银索已经绕上那颗心脏细细的血管,勒紧,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它狠狠地往下扯!
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没有被揪掉。
钻进皮肉里的“水蛭”疯了般扭动起来,然后在青年的抽气声中烧成白色焰火。
手臂越过这些火焰,这次,他握到了那颗邪恶又生机勃勃的心脏。
五指狠狠挤压下去,他与银索一起,将它合力扯下!
黑色变成沼泽洪流,灌满整个屋子。
它呕吐出无数尚未消化的骨骼,衣服,手表,手机,项链,鞋子……
还有一只凌空跌下的银累丝同心镯。
叮当坠响后,哒哒滚到不知名的角落。
高大的青年赤/裸着站在洪流中,任由它们冲刷而过。
精壮的年轻躯体上遍布新鲜伤口,淌下连串的鲜红血珠。
它们滴落时依然能点燃那些未散的黑痕。
于是他脚下沁出一片干净的白色火焰。
远看像灯光织就的几从月光草,亲昵地依偎着他,直到血和污泥悉数烧干,才碎裂成无数萤虫粉尘,消失不见。
银色长睫微微颤动。
捏着手中跳跃的心脏,他蓦然回头。
那个拥有鸳鸯瞳的男人倚靠在烧焦的门口,满身新鲜血污,唯独手和脸是干净的,看上去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们对视片刻,言祈灵向他抛来整齐衣裤,用手中烟杆敲敲门框,语气很淡:
“穿好再出来,该上课了。”
抱住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衣服,明仪阳穿上不合适的衣裤,从泥潭里找出自己的手机,赤脚出门。
走廊里早被乌流遍染,呈现出镜面一样的反光效果。
立在这幅镜面上的男人轻巧睨来。
不长不短的黑发用烟青色发带随意束起,银色竹叶在光线中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