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62)
小蒋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好好好,谢谢哥, 那我们接下来……看啥?”
杨桢:“看户型, 你选的是建筑面积98平两居室的那个吧,除掉公摊后套内还剩多少个?”
小蒋:“……”
他不知道, 宣传册上没写,他也没这个意识打听。
杨桢:“高层的公摊是建面是20%~25%,就按最高的来算, 合同出来之前,这个阳台到底送不送的很难说,这个户型套内面积70个出头,作两室还是挺宽敞的,我看下你的宣传册。”
小蒋将卷成筒状插.在屁兜里的铜版纸取出来展开了递给他。
杨桢接过来,跟权微凑在一起看,两人都是看图的老鸟,一眼就明了这个户型怎么样。
杨桢:“户型还是挺方正的。”
权微“嗯”了一声,胳肢窝挎在他肩膀上,明显没什么带新手的兴趣。
杨桢只好伸着手指在图上的标尺上比划,对小蒋说:“进门是客厅,主卧室带飘窗、次卧带阳台,飘窗稍微有点窄,但采光应该足够了,就是主次卧门对门,居住感会差一点。”
“阳台1米5、1米3,送了不到2个平米,明厨明卫,客厅、餐厅一体,进门就是餐厅,没隔开的客厅进深过长,其他的功能区面积都是住起来比较舒适的面积,这也是新盘的好处,设计比老房子要合理很多。”
“户型上看着是朝南,但实际不一定是正南方向,要考虑这栋楼在整个小区的布置。一般像这种大盘,都会在户型下面会附一张简化的总平图,让人能看明白买的是这群楼房里的哪一栋、哪个位置的房子,一会儿找个中介问问。”
小蒋探着头,根本不知道一张图上能看出这些来,他拧出中介的说辞质疑道:“啊?那他们还跟我说,户型是南北通透的。”
杨桢用手指户型图上开户门那边划了一道,笑着解释:“北边没窗户,南北不通也不透。”
“南北通透这种户型,较真的话基本都是噱头,这种户型在要求主要的透气采光朝南之外,还要在北面开窗对流,在两个面挨左靠右、一个面正对走道的一梯多户经济适用格局里基本没法实现,只适合一梯两户的高档住宅或别墅,不用太纠结。”
说到底还是钱不够提要求,小蒋撇了下嘴,随口叫住了一个匆匆路过的经纪人,问他B2户型的朝向是什么,对方说朝南,再追问他的东南还是西南,居然就答不上来了,显然是甲方的团队没给他们培训这个问题,又找到经理那里,才得知朝向是东南。
其实只要朝向沾南的房子都可以,正南最好,其次是东南,西南会有点西晒,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朝向,另外还要结合楼间距、层高、有无遮挡来看实际的房子怎么样,不过这些对于期房来说意义不大。
看完了户型之后,杨桢让权微开车,带上他们两个,绕着导航上的道路走了一圈。
方圆还很秃,马路斜对面1公里远有个建好了几期的楼盘,带着一点冒着人气的饭馆和超市,沿途有些工厂和林立的塔吊,又往城区的方向开了将近10公里,才出现了一个规模小成的商圈,有个大商场。
4个人实地进去逛了逛,里头的配套倒是齐全,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日的原因,看着没什么人。
杨桢说:“就按照目前的便利程度,上班、购物、休闲和周边,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君山你就可以考虑选楼层了。”
小蒋贪图君山的价格偏低,但想起沿途路过的风景,又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老家的农村里,心里登时一阵纠结,他愁眉苦脸地变换了一会儿表情,说:“我去打个电话哈。”
权微和方思远心里同时打起了赌,觉得他肯定是请示爹妈去了。
小蒋叽歪了半天,退回来说:“我还是回售楼处去选个房号吧,要是开盘的时候不想买了,再让他们退定金好了。”
杨桢笑了笑:“看你自己。”
以现在楼市的热度来看,这个盘开的时候还要靠抢,开发商这边不至于那么小气,为了黑他认筹那房号的一万块钱,而罔顾一个大盘的名誉。
4个人回到售楼处,等小蒋取好了预定房间的收据文件之后,双方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分开了,小蒋带着方思远回去睡大觉,权微则带着杨桢去“过周末”。
因为权微问了也不吭声,杨桢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好在他也沉得住气,压的住自己的好奇心。
君山在城区的西北方向,这会儿他们改道往东,沿途有很多孤零零的楼盘,远远看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对杨桢来说,几乎也能算是一个怪现状了。
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微博推送消息,这是给小黄微博账号的“后遗症”,杨桢仍然不刷微博,但这个app每天都要自己跳出来好几遍。
杨桢竖起来看了内容,正好是一则关于楼市的。
博主说楼市火爆的一个二线城市忽然冷却,开发商到处推销楼盘,建议在其他城市追逐高房价的人注意风向。
这消息姑且不论是真是假,但青山市的涨幅正是如火如荼,杨桢起了聊天的兴致,说:“我们同事这两天都在开玩笑,说不调控,涨上天,一调控,涨无边,调不调控好像都没差别。”
“还是有的,”权微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这是好前几年的一个经典段子,说是今年房价1万,明年1万5,涨50%,开始控制。今年房价1万5,明年2万,涨33.3%,调控效果显著。今年房价2万,明年2万6,涨30%,调控已见成效。今年房价2万6,明年3万3,涨26.9%,房价涨幅在控制内。今年房价3万3,明年3万9,涨13%……最后的结论是,过去5年成功遏制了房价过快上涨的势头!”
这大概是一条成了精的段子,几乎就是现在楼市的真实写照。
杨桢乍一听是觉得这个段子手的算术学得真是溜,转念又觉得里头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最后笑完之后,却是觉得跟自己、权微乃至于这个城市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一个越做越大、摇摇欲坠的局里面。
“房价一旦超过了多数人的负担水平,”杨桢思索且求证道,“再怎么遏制上涨不是都失去了作用吗?”
权微很少有耐心跟人正儿八经地谈楼市分析,但是杨桢的问题一定得回答,而且必须答得漂亮,因为这是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权微基本是靠直觉赌涨,但为了不被形势落下,也会到处看一些网友的言论,网络是一个能人辈出的地方,有很多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观点,有一条关于限购的发言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反正怎么着都已经降不下来了,”权微边回忆边说,“有种说法是调控、限购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刚需画三八线,有能力的和没能力的,有能力的套牢,没能力的淘汰掉,腾出位子吸收潜力股。”
“被套牢的供上全部身家,住进房子里,带着房子一起退出市场,住的多,交易的少,房价慢慢就稳了,开始酝酿新一波的涨势。没能力买房的人熬几年,越熬越买不起,只能退二线或回老家,新加入城市的接盘侠给他们替上,这是个死循环,能循环下去的原因可能是我国人民都特别努力上进,贵也买得起。”
杨桢想想也是,人是活的,人心更活,怎么可能让楼市这座通天大厦轻易崩毁。
然而人们追逐的到底是泡沫,还是归宿呢?
路上杨桢的微信一直在闪,他点开一看,发现是郑大姐。
这位女士应该是个体户,除了转发来的房子链接,基本没有发文字的习惯,全是一排排带着小红点的语音,上班的时候杨桢会戴耳机,但今天休息,他就直接点开了。
郑大姐:“小杨啊,俺前两天收藏的几个房子,今天好几个都成交了,昨天也有几个,这几天房子是不是卖得特别快啊?”
除非是很熟的人杨桢才会用语音,对上客户他还是打他的字:是比政策出来之前要快一些。
郑大姐:“那咋办啊?房价又不得要涨吗?你给俺找房子了没有嘛?”
杨桢:在找,不过暂时都没有比上一套更符合您的条件的。
郑大姐:“唉愁人!不然你再带俺们去上次那个房子看一看?我男人现在又觉得那个也还可以接受了。”
看房都是这样,底线会被现实慢慢压低,最终落到跟自己的条件差不多对等的水平上。
杨桢:可以,我约下看房时间,定好了通知您。
郑大姐被涨价的恐惧笼罩着,一刻都不想多等:“还要约啊?就今天嘛,俺们正好在外面。”
杨桢的手指还没触摸到屏幕,权微就横着伸出食指来在他眼前左摇右晃,说是提醒也行,说成威胁也罢:“这位经纪人,注意劳逸结合,这是属于我的私人时间,你要是拿去加班,我就要闹了。”
杨桢没想去加班,但他想看权微能抽什么疯,就笑着说:“那你闹一个给我看看。”
权微斜着给了他一个“小样儿还治不了你”的眼神:“你再调戏我,我就靠边停车脱裤子。”
杨桢:“……”
不要脸的惹不起。
离海洋馆还有5公里的时候,权微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在开车,杨桢不见外地抬手就拿了来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小熊,杨桢先按了扩音又按了接通,电话那边登时就传过来一声怒吼。
“权微我.草你大爷!!!”
第100章
小熊最近过得有点提心吊胆。
他这几天到处挨堵, 下班回去的租房门口、临上班前的办公室门口, 那两个男的块头大嗓门更大, 剃着光头穿皮夹克,看着就不像好人, 一说话隔壁门都听得见,十分地引人注目。
他们上来就问自己要钱,拿着一大沓内容不明的复印件, 沾着唾沫边翻边数, 说他在委托人的房子放死……
小熊听到这里,立刻在满头雾水里回过神来, 明白这个所谓的委托人就是权微。
以他这种走前能在屋里放鱼的思维,撞了南墙都不一定醒悟得过来是自己有错在先,别人不计较是大度,计较也是理所应当,一瞬间他只觉得怒从心起。
不就是一条鱼吗?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这么小气、这么闲, 竟然找了两个打手来逼他赔钱, 分明就是讹诈!!!
同事和室友好奇的目光和坐等后续的表情让小熊压力很大,现如今人言可畏, 要是放死鱼、乃至于导致小女孩病情恶化的事情被这两混子添油加醋地抖开来, 那别人会怎么看他?
解释吗?被人相信的人的解释才会有人听,小熊想想自己, 在公司名不见经传,在租房里人还没认全,还是算了吧。
他压制住内心的烦躁和担忧, 装得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强装镇定说:“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你们再去核实一下信息好吧?别从天而降就给我扣一口锅,我比窦娥还冤哪。”
说完他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一闪身进了办公室。
秦如许找的两个人是催债的老手,没有上来就下猛药,只是给小熊发了条短信,说改天路过再来找他聊,而且他们也就是友情赞助,吓唬吓唬小熊,根本没有全力施压。
但即使是松绑之后的纠缠,也足够小熊吃不消了。
催债的两个大哥上门和电话轮番上阵,小熊一拉黑手机号,立刻就会收到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说要亲自来办公室或家里找他,小熊为了躲他们,主动跑去外地出差,然后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到一个城市有两样东西不能错过,那就是景点和美食,有天小熊利用下班时间去当地一家盛名在外的鸡仔面里尝了个鲜,隔天催债的问候电话就来了,问他鸡仔面好不好吃?需不需要哥哥给他推荐别的美食?
小熊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公司的办事处里东张西望,感觉权微不是找了俩流氓,而是找了两个FBI来整他。
苍天饶过谁,就像他拉黑权微一样,权微也把他拉黑了,小熊唾骂无门,气得差点吐血。
可实际上催债的两位谁也没离开青山市,这年头流行大数据,他们催收的也紧跟时代潮流,50块钱就能买到一个人在打车软件里半年的行车轨迹,信息丰富到连司机的姓名和电话都能拿下。
但小熊不知道,脑子里的电视剧演得跌宕起伏,以为那两人跟踪他到这里来了。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走路喜欢猛回头,夜里只要有点动静,都觉得是有人在外头开锁,精神状态崩得很紧,人自然也累得要命。
他给催债的大哥打电话求饶:“大哥你们别玩我了,我知道错了,我自己去找你们的委托人,你们歇歇好吗?”
当谁还不是人精了咋地,大哥之一他不依:“兄弟,收钱办事,委托内容就是要债,不是让你跟委托人联系,你别难为哥儿几个。”
要付房租要喂狗,要冲点卡要旅游,要生活还要攒钱结婚……细细数下来就是两个字,月光。
出差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小熊心有余悸地回到青山市,怕那两位社会大哥又到公司来闹,果断采取了拖字诀,说他赔,但要给几天时间筹钱。
这一筹又是好几天的杳无音信,那两个大哥每隔几天都会给权微反馈下情况。
前天的汇报过后,临睡前权微忽然跑到淘宝上下了一单。
于是这天午饭之前,小熊收到了一个快递,有时候一些大件不好拿,他女朋友会寄到他这里,小熊收件的时候没留意寄件人,拿到座位上就开始拆,然后纸盒一打开,猛地从里头弹出了一条手掌长的咸鱼。
这阵子由于催债的搅扰,小熊肠子都悔青了,后悔自己没事去惹神经病,归根结底都怪那条鱼!
他见了鱼就烦躁,连单位午饭供应里那种被剁成块裹了面粉炸过的鱼块都要丢进垃圾桶,然后快递里猛不丁弹出一条鱼来,一下就引爆了他积压的怒气。
权微曾经说过,要涌泉相报地给他寄很多的鱼,人是来真的!
小熊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狠狠地一跳,太阳穴胀痛得像是被人闷了一拳,他深吸了一口气,去看那条罪魁祸首。
那条鱼弹到了他旁边的工位下面,座位上的女生瞥见有东西掉下来,视线移过去立刻吓了一跳:“我去!小熊你有毛病吧?把鲫鱼买到公司来干嘛,生吃吗?”
小熊刚要解释这不是他买的,附近的同事却闻言抬起头来围观奇葩事,然后发现那不是一条活鱼,而是一条乍看之下能以假乱真的猫玩具鱼。
大家都知道小熊养了条狗,狗吃“鱼”也说得过去,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宠物玩具扯到人不如狗,可小熊心里却仍然恼怒,跑去翻快递纸盒,果不其然在底下找到了两张纸和一枚黏住的小弹簧。
一张是卖方的货单,上面印着买家的型号和备注要求,另一张是一张大幅空白的A4纸,上面只写着3个加粗的硬币大字。
吓你的。
小熊倒是没怎么被吓到,他就是烦炸了,脑子里“铮”的一声,一瞬间只想把权微像拖把一样抡到头顶再砸到地上,摔折!
他气得打摆子地拿出手机,浑然忘了自己在黑名单里,然而权微就在等着看他跳脚,淘完宝就把他拖了出来。
——
迎头就是一口愤怒的唾沫星子,杨桢不知道权微的小动作,忽然被喷愣了一下。
权微却从小熊那种暴跳如雷的语气里找到了笑点,他根本没有大爷,即使有也不会在意大爷的节操,乐起来说:“我大爷不同意,说丑拒。”
小熊一口气被他憋回来,郁闷得两眼发红,粗着嗓子阴森森地说:“你不要逼人太甚!”
看,就是这样了还意识不到问题的本质,觉得苦主是在逼他,权微的笑意冷下来,冷漠地说:“听你这意思,是还要继续报复我了?”
小熊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可实在是跟他耗不起了,他每天上完班筋疲力尽,没余力跟权微死磕,这不是因为他内心幡然醒悟,而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要是没有权微的穷追不舍,他现在大概活得十分滋润。
“没有,”小熊内心淬血地嗫嚅道,“我、我刚刚情绪不好,我知道我错了,对……对不起,权哥你订个时间,我请你和租房子的大爷吃饭,当面向你们道歉。”
但是赔偿,小熊的主意是到时候能不给就不给,是在赖不掉就卖卖惨。
谁料权微不接受马虎眼:“赔偿呢?这个才是重点,你道不道歉不重要。”
小熊又是一口老血:“……我、我尽我最大的努力赔,反正我卡里有多少钱,盯我那俩大哥比我媳妇儿心里还有数,我不敢骗你的。”
这倒是实话,秦如许那个催债公司神通广大,年初还给一个欠贷的找到了被拐骗多年的亲生儿子,简直厉害过警察。
挂掉小熊的电话之后,权微皱着眉眼说:“影响心情。”
“不要紧,”杨桢在旁边泼冷水,“我的心情没受影响,还能继续好好地玩耍。”
权微听得出他在逗自己,捧场地翘了嘴角:“你给我下车。”
“下就下,”杨桢笑着说,“到目的地了我立刻就下去。”
权微用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说:“我文盲,不跟你玩文字游戏。”
杨桢俨然有了种仗才欺人的错觉,笑得不行:“那我给你讲个笑话,糟心的事儿先搁下好不好?”
权微对他的古代笑话不抱希望,心想你讲的都不好笑,但嘴上还是“嗯”了一声。
杨桢摸出手机,还没开讲,先把自己给乐翻了:“来了,今天跟一个投资大鳄聊天,他跟我说,经过他多年的精心研究,他发现了一款保本保息、又有机会冲击高额回报的理财产品,我一听赶快请他吃饭虚心求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