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36)
孙少宁坐在权微对面的地上,他反正不跟这两人一起吃,于是也没等权微的室友,自顾自拿个勺往自己的盘里腾着菜,听见门响侧头一看,眼熟之后想了想,终于从记忆库里拽出了杨桢这么个人。
就是那个自己给权微找的、据权微说把他耍得团团转的神经病中介。
孙少宁看看老铁再看看中介,就不是很明白,这两人不是话都说不到一个频道上吗?咋还在纠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孙少宁:朋友,我有个外号叫青山gay达,雷达的达,你怕不怕?
第53章
“嗨帅哥, 又见面了, ”孙少宁盘着腿说。
杨桢知道他是谁, 但是不太理解这个“又”,于是他一脸茫然地去看权微。
权微一直在等他开饭, 视线本来就在杨桢身上,他知道室友的毛病,跟孙少宁玩笑开惯了立刻就说:“你长得太平凡, 他不记得你了。”
孙少宁当年好歹也是酒吧炙手可热的纯1, 加上也够臭美,隔着茶几伸手就要去扇权微。
权微趴在沙发上, 头部正好处在一个好摸易揉搓的高度,他的发质天生不错,柔顺而且光泽度很亮,给人一种摸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昨天杨桢给他拿手机那会儿,就特别想上手摸一把, 不过贼胆不够没有下手。
男人的头不能随便给人摸, 权微手边就是遥控器,他拿起来准备丢向孙少宁, 好让这手贱的患者从攻击转为自保, 可脱手的瞬间想起孙少宁的体质,登时快如闪电地换了个塑胶做的鸡, 横着放在了头顶上。
于是孙少宁这一爪下去就捏住了小黄空心的身体,魔性的叫声呜咽响彻客厅,他胆寒地撒了手。
权微冷笑一声, 接着给见过的两人做前情提要:“杨桢之前脑袋伤过,以前的事不记得了。杨桢,这我发小孙少宁,锦程三期那个楼盘的样板是他帮我去看的,你们见过。”
杨桢旁观他们动手动脚,权微那个换东西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目前还谈不上嫉妒,杨桢垂下眼帘,只是有一点点羡慕,他们很熟悉,而且十分亲密。
他洗完手过来坐下,应该是孙少宁吧,饭都给他盛好了。
茶几上的菜色丰盛,清蒸鲈鱼、口蘑肉片、蚝油生菜、凉拌木耳,外加一个山药鸡汤。
孙少宁厨艺很赞,而且清楚权微的口味,权微端着碗扒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食不言。
大厨见杨桢动筷子不勤,用筷子指了指盘子汤碗说:“杨桢,我没跟你一起吃过饭啊,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
“合的,很好吃,”杨桢一边真心的夸赞,一边忍不住想起自己那顿咸齁了的家常菜,莫名其妙地竟然有点自卑。
这比较之心来得幼稚而可笑,杨桢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居心叵测,就看谁都是疑似情敌,这样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太妙。
前半段大家都饿了,处于闷头干的阶段,肚里有了点货之后话才多起来。
权微想要舀碗汤喝,伸手去拿抓勺子。
他趴着不方便,也不太看得清碗里的内容,杨桢看了孙少宁一眼,见这个一直只在自己盘子里吃独食的人根本没有帮忙的迹象,这才伸手去接勺子:“我来吧。”
孙少宁是能不沾别人就不沾,他就是被杨桢那一眼看的有点纳闷。
看我干什么,孙少宁在心里说,我不是客人吗。
“不要肉,只要汤,”权微没跟他客气,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杨桢就是担心他,不过孙少宁就在跟前,这么说显得不信任别人,于是他心口不一地说:“打了一天电话没什么收获,不想打了。”
他一直都挺努力的,权微接过碗说:“慢慢来,急也急不好,昨天那个看房的,今天联系你了没?”
杨桢想起周驰就头大,说了两句忽然扫见孙少宁被晾在旁边,连忙打住了跟权微的二人话题,不动声色地将孙少宁扯了进来:“……就一个小孩,不说他了,你俩白天在家都在干什么?”
三个人吃饭,必有一人落单,孙少宁万万没想到,他跟权微20几年的交情,竟然会成为剩下的那个。
权微跟他的室友有房子这个共同爱好,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个不同,孙少宁抬不起一点兴趣,就在旁边暗戳戳地在打量杨桢,这中介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压根就不像一个人。
大概是半年前,他替权微去锦城三期看样板,那时杨桢上前来搭讪,不仅热情而且健谈,走哪跟哪儿、一口一个帅哥,衣服都是特别贴身那种,孙少宁差点以为这是个gay。
但事实上并不是,直男也有权利有骚气的审美,别人只是想卖房子给他而已。
接触了几天孙少宁觉得杨桢圆滑功利,但业务水平起码还可以,可现在这个话不多,目光撞上了就点头微笑,穿得西装是挑不出差错的大众休闲款,舀完汤顺手还会把勺柄转到自己和权微中间的方向上,别提多安分守己了。
虽然说有的人工作和平时的作风不同,但这种换了个人的既视感还是让孙少宁觉得神奇,他正观察得起劲,杨桢却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孙少宁叹了口气说:“还能干什么,我写稿子他捏鸡,室友,我问你个严肃的问题。”
杨桢听出了他深深的无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孙少宁嫌弃地说,“你不觉得他很吵吗?”
也就早上那一阵子,听习惯之后有时还觉得挺搞笑的,杨桢一本正经地说:“还好,为这个他还给我打折了。”
权微听见有人站街,二打一地说:“听见没,是你有问题。”
孙少宁:“……”
可以的,王八和绿豆系列。
这个话题没法往下聊了,孙少宁白天没要到权微的全身照,一会儿吃完他就走了,于是他又将这茬提了起来:“单身狗,照片你是不是没有?没有我明天来给你照。”
权微心态不端正,就是无差别地抵制相亲:“没有,不照。”
孙少宁斜着眼睛,用食指指着他,拖着调子说:“真不照?”
权微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不照。”
孙少宁嗤笑一声:“不照拉倒,你这刺猬德行配我的妹子我还觉得亏了呢。”
说着他将头一转,和蔼和亲地说:“室友,你喜欢妹子还是汉子?有对象没有?”
权微:“……”
杨桢:“……”
一般的“媒婆”根本不会问人的性向,默认的选项都是异性,孙少宁忽然这么问,杨桢没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心里“咯噔”一响,差点没以为这人是看出了什么,心虚使得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细致地观察起了孙少宁的表情。
没有鄙夷、没有审视、没有冷眼,应该就是无心之言,可孙少宁要是认真的,那么问题就来了。
对象确实是没有,可他是该答妹子,还是汉子呢?
杨桢难以回答,他不想撒谎,或者离权微越来越远,鬼迷心窍之下他扭头去看权微。
权微没看他,正眯着眼睛用一种不太愉快的表情盯孙少宁,他觉得老铁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就是上菜场买大白菜也有挑三拣四这一环,给人介绍对象更应该慎重,随便就把两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拉在一起,结果别人不合适,既浪费时间又影响心情,那就是好心办坏事。
好心也该有点分寸,别人需要才该帮忙。
权微心直口快,有疙瘩立刻就挑开了:“孙少宁你什么意思?”
孙少宁在等杨桢的回答,就见这人顿了下竟然去看权微,这动作的含义可轻可重,真分析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以前有个人一被人表白就来看他的脸色,后来果然是喜欢他。
孙少宁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杨桢的表情,就被权微打断了目光和思绪,他什么都没干,不知道哪儿惹到了这大爷,孙少宁懵逼地说:“我怎么了,吗?”
权微刚要说话,瞥见杨桢在旁边,脸色倒是没有不高兴,就是在自己跟孙少宁之间来回看,一副担心他们吵架的样子,权微心里一软,临门一脚把话憋了回去。
他跟孙少宁是惯性吵不起来,最多一人10句就闭嘴,所以没什么好顾忌的,让权微住嘴的是他要说的话会让杨桢尴尬。
权微收放自如地熄了火,端起碗继续吃饭:“没怎么,就是嫌你话多。”
没有人跟孙少宁眼神往来,他只好孤独地在一旁眼观四方,权微瞟出去那一眼和忍气的小动作尽落他眼底,孙少宁是个情场老手,这些不自觉的窥探都是他玩剩下的。
他太了解权微了,当他开始顾忌一个人的情绪的时候,那人就在他自己人的那道线里面了。
孙少宁眼神一动,心里觉得这两人是不是和谐得有点过分了,他带着基情的眼睛看世界,于是整个世界都不单纯。
一个假设在孙少宁脑中油然而生,可以解释他眼前所有的疑惑,他将对面的两人放在视野里同框打量,严格来说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猫腻,但他的感觉要是没错的话,那就有点操蛋了。
孙少宁虽然平时口无遮拦,有事没事就要带着权微搅基,但这并不是什么时髦而让人羡慕的好事。
当个随大流的正常人,其实才是最轻松的活法。
孙少宁有了心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接下来真的就不多话了。
吃完饭孙少宁就走了,开的是权微的车,反正他明天还来,走前他还让杨桢点菜,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杨桢一个蹭饭的,哪里敢对大厨提要求,他说他不挑食,什么都吃。
孙少宁心想你还挺好养活,他走了没多久,到家之后发现权微在微信上找他算账。
权微:你是不是有毛病,给我物色的女生,不同意转头就介绍给杨桢,这么草率,你到底是没把谁当盘菜?你朋友还是我室友?
孙少宁在心里劝自己,心说他都还没开窍,你跟他说个蛋。
孙少宁回复道:怎么就草率了?我妹子人好,你挑的室友也差不了,我这是相信你,而且对你死了老心,才要给你室友介绍的,别人想要我介绍还没这好事呢?
权微被他拐弯抹角地吹捧了一通,仍然无法释怀。
孙少宁接着发消息:不闹了,你好好想想,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我也不草率了,赶明儿我跟你室友好好聊聊,问问他的情况。”
权微登时就觉得孙少宁这个媒婆模式真是特别烦。
孙少宁给他介绍他拒绝,给杨桢介绍他也想拒绝,但是杨桢谈朋友关他屁事?
权微烦躁地回了句:随你。
孙少宁抱着刺探的心态说:人姑娘特别好,你别后悔啊?
权微明显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直接转移了:我在建新街那套群租房,住里面的人为了煤气还是天然气闹起来了,一人一个说法,我也不知道该信谁,你明天过来之前,帮我去看一眼。
孙少宁开着他的车,去哪都方便,没当回事的应下了。
杨桢说不想打,结果收拾完厨房之后就在阳台嘀嘀咕咕地打个不停。
权微听了一会儿,在心里批评他,钱没赚几毛,桃花先有了一大把,还还不还债了?
第54章
青旅今天装修, 方思远请了天假, 被他的老板朋友使唤到晚上九点多, 才腰酸背疼地闲下来。
他看到消息的时候,距离杨桢找他已经过了10个多小时。
方思远:杨哥我今天在帮老板搞装修, 才看到你消息,加游戏好友没问题,我一会儿上线就加他, 是你朋友吗?
杨桢当时也就是看周驰菜而不舍, 想起小方玩得比较溜,看能不能带带他, 哪儿想得到周驰竟然是个脑残粉。
粉对方思远的诉求肯定要比路人复杂,要是周驰打着自己的名义对小方要求这要求那,那杨桢介绍的初衷就变了味。
他想了想坦白地说:不是朋友,是个客户,不太熟悉, 我看见他玩神州, 为了搭话就说你也玩,然后才知道他是你的粉丝。他人挺好的, 就是性子好像有点急, 他要是找你,你方便就回他, 不方便就回绝。
方思远:get ,杨哥我去洗了,你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哈。
杨桢笑着输入道:知道, 有要紧事我会打给你的,收拾完了早点睡。
方思远:好咧,等你放假我去找你玩。
下线后杨桢将打过的号码用笔划掉,拾起本子笔进屋了。
孙少宁走前把权微扶进了卧室,杨桢过去一看,发现他躺得四平八稳但是没睡,手机也不玩,鸡也没捏,就说:“老是躺着很无聊吧?”
权微其实是在听他打电话,杨桢说话不急不慌的,一直被拒也不显急躁,声音好不好听倒是其次,但他语气里有种踏实的感觉,听他说话就很舒服。
“还行,”权微没话找话说,“你忙完了?”
忙是忙不完了,今天努力过了明天再说呗,杨桢笑着说:“嗯,你现在要不要洗?”
他说的肯定是洗脸,但权微更想洗澡,昨天他也没洗,但是他能让杨桢给他洗屁股吗?不能。
权微:“你先去洗,洗好了来把我弄到卫生间去,稍微等会儿再睡,还得你捞我一趟。”
杨桢怕他不能久坐,关心道:“你腰受得了吗?”
权微不是很认同孙少安那句“男人的腰很重要”,是个人的腰都重要,不过这种质疑总归是不中听,他糟心地说:“受得了,我的腰很好,也很耐造,跟我这个人一样不娇气。”
要是他平时不喝那么多饮料和奶,这句话可能更有说服力,杨桢哭笑不得地附和他说什么都对,然后好说话地出去了:“那你等我会儿。”
十分钟左右后他再进来,身上穿的就是睡衣了。
杨桢的睡衣都是棉布灰,上面的花纹都老气,不过权微觉得他穿起来很有味道,有点古典气质。
权微单手搂着杨桢的脖子,杨桢的胳膊从他腋下穿过去架住他,权微看起来高一点,但那纯粹是瘦显得条儿长,两人个头其实差不多,所以杨桢要扶着他,就得屈着膝。
两人第二次勾肩搭背,明显就比第一回协调多了,边走还有余力说话。
杨桢在权微卧室里走动了两天,一直有点觊觎人屋里那排书架,他说:“权微,你书架上的书,我能不能借两本看看?”
权微书架上好多书的塑封纸都没拆,他没什么看书的耐心,只是因为那书架是他自己打的,书就是他趁网站打折瞎买来配书架的。
杨桢要看那真是皆大欢喜,买了也看过,显得不那么浪费,权微答得飞快:“可以,你自己拿,看完自己换。”
杨桢开心地将他安置在了马桶上。
卫生间不到3平米,马桶又在洗浴和洗脸台中间,杨桢看他伸长胳膊牙刷、毛巾什么的都能够到,就直接出去了。
权微坐着冲了十几分钟的水,被热水烫得浑身舒坦,除了老腰越坐越疼,不过这老太爷病他也没办法,只好嗷嗷待哺地喊杨桢。
杨桢心情愉快地来到书架前,权微是看封面买书,装帧设计顺眼他就买,结果买回来的书逼格还挺高,不是国学就是得过奖的文学小说。
杨桢估计他洗不长久,就在权微书架上抽了本“笑林广记”,这本是拆开的,而且书腰上写的是“古代人的段子书”,看起来比较适合做碎片式阅读。
杨桢坐到沙发上翻开,发现内容是文言文加翻译结合那种,没隔几页还会有插图。他虽然过来半年了,但中原是他的根,看起文言文来津津有味。
权微叫他的时候杨桢刚看完一则短篇,进了卫生间后笑意还在。
权微莫名其妙地说:“乐什么你?”
杨桢让他把胳膊搭在了脖子上:“看了个笑话。”
权微正好躺得生无可恋,特别需要笑点:“什么笑话?”
杨桢给他讲了“抛锚”,权微的反应不是特别捧场,杨桢给自己打圆场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笑点有点低?”
嘲讽恩人是不道德的,权微正儿八经地说:“没有,笑一笑十年少,我嫉妒你。”
杨桢笑得不行,投桃报李地说:“那我再给你讲一个吧。”
本来笑点不同不相为谋,但权微不好泼他的冷水,只好说:“好。”
杨桢立刻给他讲了刚看的“田主见鸡”。
地主租地给张三种,租地的时候让张三额外交一只鸡,张三抱着侥幸的心理,见到地主把鸡藏在背后,地主不租给他,张三只好拿了出来,地主立刻改了主意。张三装傻问原因,地主一语双关地说,一开始是无稽(鸡)之谈,后来是见机(鸡)行事。
权微站在文盲的立场上,重点十分的与众不同:“那张三还挺有文化的,听得懂地主吊的书袋子。”
杨桢:“……”
权微看他有点无语,想起来这是在讲笑话,立刻找补说:“不过我觉得这个比上一个要好笑。”
然而杨桢并没有感受到多少诚意。
关说不笑假把式,权微可能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就礼尚往来地说:“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吧。从前有个老太太,养了条小狗叫'哈哈',有一天她的狗丢了,她就在小区里喊它,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哈哈哈”,但是语气和表情又像演讲一样正式,反差大得简直魔性,杨桢特别明显地笑了半天,再也不想给权微讲笑话了。
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 —
今天实在是不宜出门,然而孙少宁没有看黄历的习惯。
权微一早就用老年作息的时间告诉孙少宁,他硬躺了两天感觉好多了,生活勉强可以自理,让孙少宁时间充裕地去建新街,不用急着赶过去。
那既然这样,今天又是周日,有法定假的员工都休息,大多数人都倾向于睡个懒觉,孙少宁于是在家里磨蹭到十点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