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52)
权诗诗疼是疼,但是心气更大,在路上仗着受伤给权微施压:“你看都怪你,要不是你跟我胡说八道,我也不至于掂个锅都不在状态,这次只是烫了两个泡泡儿,下次说不定就缺胳膊断腿了。”
权微听得直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罗家仪先听不下去地拍了她一下,小声地警告道:“呸!一把年纪了没点分寸,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权诗诗挨了顿训,但是没敢回嘴,因为罗家仪就缺了胳膊,虽然他很少抱怨,但生活有多不方便她都看在眼里,她立刻软了气势,搂着罗家仪的胳膊说她就是嘴快讨人嫌。
罗家仪看她这么识相,习惯性地也服了软:“我也不对,我就是担心祸从口出,有点急了……”
权微从风暴中心摇身一变,成了个旁边看戏的,虽然这两老的免不了吵架,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还是挺虐狗的。权微看在眼里念在心里,想着以后要是他跟杨桢过日子,他一定比他妈还怂,不分青红皂白地盲目认错就对了。
权诗诗疼了会儿慢慢习惯了,智商上线开始审讯权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还在屋里呢?”
权微:“是走了,走到门口不放心,怕你俩饿出个好歹来,于是又回来了。”
都说养儿子没良心,但这小崽子有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权诗诗被他戳了下心窝子,短时间内没再发难。
她烫得不算严重,医生给她挑了水泡,领完药就回家了,她其实自己能走,但是为了让权微内疚,愣是装得娇弱了10倍,非说她太胖了罗家仪的小身板扶不动她,让权微来当拐杖。
权微杵着他妈回到家里,又被她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葡萄,事儿都是作出来的,但意思非常直接明显,那就是不想给机会让权微开溜。
作为伤员,她今天肯定要远庖厨,但是罗家仪又不会做饭,权微临时肩负起大厨的重任,就地取材地整了个四菜一汤,权诗诗刚吃了一口就觉得味道有点好过了头。
她的儿子她了解,厨艺那叫一个垃圾,可今晚这顿色香味都还不错,唯一的窍门只有多练,那么问题就来了。
权微一个人练了四五年,厨艺一直是钻石恒久远的老三样,没道理他要出柜的这个月,就忽然突飞猛进了,权诗诗一改凌晨反驳罗家仪的立场,以女性特有的第六感强烈的意识到,她儿子肯定是有了个饭搭子。
杨桢一个人懒得折腾,下了一锅饺子蘸醋吃了,洗碗的时候手机在客厅里响,他擦了水去接,不出意外发现是权微。
杨桢就“喂”了一声,权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道:“之前在医院,没听见铃声,我妈烫伤了,不严重,就是借机想使唤我,你打电话是不是想跟我说房子的事?”
杨桢吃了一惊:“不严重也要多注意,是,你回来了我再跟你说吧,你好好照顾阿姨,我……”
权微听着感觉他像是要挂,连忙打断道:“不许挂,聊一会儿,这两天净听我妈念叨了,你说几句让我换换脑子。”
杨桢觉得这话里肯定有水分,在他的印象中,权诗诗属于闲话不多的那种妇女,不过他对权微特别宽容:“那你想聊什么?”
权微:“聊点开心的,比如你跟的那个房子。”
杨桢笑得不行:“你都不知道结果就要聊那房子,万一开心不起来呢?”
权微:“没有万一,我跟你心有灵犀。”
杨桢心说你要是灵犀那可完蛋了,我的心思就藏不住了。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权诗诗又在屋里喊,权微不得不挂了电话:“你别忘了锁门,欠你的饼我记着在,早点睡。”
杨桢直到挂了电话,都没问出最简单的一句话:你明天回来吗?
明天是章舒玉25岁的生辰,不需要蛋糕,也不需要愿望,他就是想跟权微一起吃个饭。
然而快到凌晨12点的时候,睡着的杨桢忽然被铃声给吵醒了,他接通电话,听见权微在那边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给你点了一首歌,听着啊。”
生日歌的旋律立刻冲向了杨桢的耳膜。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出自《生如夏花》朴树
第81章
那个耳熟能详的旋律还在继续, 但是杨桢已经听不太清了, 惊讶和感动暂时麻痹了他的五感。
权微竟然会记得他的生日, 而且祝福的时间还掐着点,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 但是权微对孙少宁也是好的没话说,因此杨桢也不知道,掐点放歌这种行为在权微对人好的级别里算几级, 不过他还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杨桢的脑子有点卡壳, “你”了半天不知所云地说,“谢谢, 我没想到你会记得。”
然后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忍不住走了神。
他对权微心有爱恋,然而又似乎根本没为这人做过什么,债务和忙都不是借口,杨桢一直觉得他缺一个立场, 然而有人用行动在告诉他对人好根本不需要立场, 只要有心就够了。
凌晨的公路前方几乎空无一人,权微一路畅通无阻, 身心都沉浸在一种淡淡的愉悦里, 杨桢在对面愣了一下,他就估计杨桢肯定感动得不行了, 洋洋得意地说:“你在台历上划了鸡蛋那么大一个圈,我就是想不记得也有点困难。”
杨桢眼神很好,一抬头就能看见床尾对着的电脑桌上的台历, 10月的尾巴上是有个圈,但顶多只有豌豆那么大,杨桢好笑地道:“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了?”
权微撒谎不打草稿:“扫地的时候进去过,怎么了,你屋里有秘密,我不能进去?”
杨桢既没有写日记或情诗的雅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对此无所畏惧:“没有,我就是怕你进来查卫生,然后给我一个不及格。”
权微一副对他的信心比自己还强的语气:“放心,有孙少宁比在前面,你的室容打个五星没问题。”
杨桢谢过了他的谬赞,大半夜因为有爱发电,不仅不困还越聊越精神,他隐约能听见对面有呼呼的风声,就若有所察地说:“你是不是在开车?”
权微的打算是给他一个惊喜,于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是,离我妈家很近了。”
青山的大医院资源从来都很紧张,杨桢想起权诗诗烫伤的事,立刻就被误导了,还以为他正在医院和家的两点一线上奔波,登时就有点心疼:“那你别跟我说话了,开车不安全,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权微应下后就挂了,然而杨桢等了半小时也没收到消息。
半小时的车程能有二三十公里,怎么都不能算是“很近”,这种情况很难让人产生好的联想,杨桢没法克制担心的念想,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然后稀奇的事就发生了,他竟然听见了权微的铃声。
杨桢愣了片刻,举着手机迅速掀开被子下了床,下一秒连线被接通,杨桢走出卧室,入户门在同一时间被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站在走道的黑暗里,只有脸侧有点荧荧的屏幕光,打出了半轮刀削似的轮廓。
杨桢的呼吸一下就乱了,脑子里陡然生出了一种小别胜新婚的……错觉,这种感觉有点可怕,大概是有点迷魂香的功效,让他满脑子都是跟权微在一起多好。
说起来可能有点矫情,没见着的时候杨桢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忽然来了个大变活人,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厚积薄发型。
想立刻开灯看看他,想知道他怎么忽然回来了,想听他当面说一句话……反正就是有点超出预料地想他。
权微的感觉跟他差不多,就是没那么多问号,简单明显的只有一个主旨,就是可算是看见人了。
杨桢这次比较干脆,一抬手摁亮了客厅的灯,朝门口边走边笑边说:“不是去海内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人在跟前还用什么电话,权微用眼角的余光掐了线,进来反手关了门,语气如常地说:“就是从那儿过来的,杨桢你别装傻,歌都给你点了,你说我回来干什么?”
他是回来给章舒玉庆生的,杨桢心里明白,可因为连夜赶回来的情分太重,他慢慢地竟然高兴不起来了。
权微对他越上心,他就越觉得受之有愧,他暗恋已久,要是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倒还好了,过一阵子自己就冷了,但怕的就是权微这种,没搞清楚情况,把他的心意当成兄弟情,吆五喝六地一通厚待,他的居心总也不死,到头来只会越陷越深。
杨桢用力握了下手机,手心里立刻传来了一阵压力,借着这点钝痛他将心一横,想起了那句流传了几千年的老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且权微应该会念在他今天生日,对他比平时更容忍一点。
摊牌吧,杨桢在心里说,你已经从他这儿得到很多了。
权微欢天喜地地跑回来,见他不仅不说话,而且脸上的笑意都淡了,登时就纳了闷:“怎么了,瞌睡没醒?”
杨桢抬眼跟他对视,脸上有种破罐子破摔地神色,但是语气温柔地问道:“权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或者说是我意会错了,你对别人都这么好。”
这跟权微设想中的场景差了有8条街,他本来以为杨桢会笑得眼睛都眯成缝,现在看来好像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他伸手去摸杨桢的额头,不答反问地说:“你忽然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杨桢去拦住他那只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发烧的手,犹豫了一小下,在一种觉得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吃豆腐的心态驱使下,直接握住权微的手指将它拉离了自己的脑门,然后他郑重其事地说:“不是有的没的,答案对我很重要,你回答一下我。”
权微瞥了眼一握既分的手,意会成了分手和拒绝,眉毛直接皱了起来,但是顾忌着杨桢是要哄着的对象,忍住了心里绝大多数的不耐烦:“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想怎么对别人就怎么对别人,谁会刻意想这个。”
这回答很权微,不纠结也不烦恼,随心所欲的特别自由,可惜杨桢是个居安思危的性格,他做事不喜欢瞻前顾后,但是感情上竟然也懦弱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生疏,也许是因为在乎,但凡事都该有个尺度。
他希望权微能保持这种纯粹和直接,自己也要磊落光明,这样才资格给人当朋友或者其他。
但是说出这一句,长久经营的和平也许就轰然崩塌了,这次杨桢沉默了很久才说话。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盯着权微,心里有种自豪而柔软的情绪,“你做的这些事,会让我很为难。”
孙少宁的那番高谈阔论一下就在权微脑子里重播起来,说他表现得超明显,还说杨桢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因为不想搭理他这个傻帽。
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他妈才为难好不好!
权微硬邦邦地说:“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谁啊?住一起这么久我怎么没看见你勾搭过谁?还是就是那个帮了你的大忙,说起话来声音像个糙老爷们的秦如许?”
秦如许的声线是有点哑,但不骂人的时候语速很合适,而且普通话标准,杨桢觉得跟她说话还挺舒服的,结果到了权微这儿就成了糙老爷们,这明显就是欲加之罪和人身攻击。
杨桢哭笑不得,但这会儿又不想提及其他人,就自动屏蔽了后面的几句,有些忐忑又有点解脱地说:“你刚说的第一个字。”
权微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第一个字?”
杨桢没想到还要再经历一遍,只好刺激地重复道:“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说的那段话的第一个字。”
权微心里想的是卖什么关子、什么鬼,但是稍微往前想了一下,登时露出了目瞪口呆地表情,杨桢的“是你”,就是他的“是我”,所以翻译过来,就是杨桢喜欢的人是我。
脑子里“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满天的火树银花。
权微回过神来,脸上瞬间从雷阵雨变成了多云,站在原地眉眼弯弯地笑得还带响,猛地捧住了杨桢的脸不分目的地随便亲了一口。
在他沉默的那几秒,杨桢就做好了下一秒他要发火的准备,然而权微的表情直奔他预想的反方向,杨桢怕他是怒极反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被当头在左边眉毛上糊了个吻。
眉毛上的触感不如皮肤上那么直接,但温暖和柔软的感觉还是印入了脑海里,由于这是一个杨桢做梦都没想过的大写的he,他震惊成了一座雕像。
权微却还在耀武扬威,他捏起杨桢的一块脸皮,啧啧称奇地得意道:“你这个暗恋我的人,也太沉得住气了。”
双向暗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正确答案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屋里的两人一个懵一个洋洋得意,谁也不知道咫尺之外的门外的黑暗里,站了个独臂的人影。
第82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很清楚晋江V章是怎么计费的,要是修改章节添加字数了需要重新购买,请留言告诉我。
门外的人是权微他爸罗家仪。
他因为要照顾烫伤的媳妇儿没敢睡得太死, 被权微半夜出门的动静弄醒之后, 就再也睡不着了。
权诗诗偷偷跟他说了权微厨艺大增的事, 罗家仪本来就站权微有了喜欢的人这个观点,这个辅证无疑是火上加油, 他如坐针毡地爬起来,挠心挠肺地想知道儿子这么晚起来是为了什么,又或者是为了去见谁?
加上权微这两天似乎也没睡好, 白天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一个人开夜车罗家仪不是很放心。
他自己开不了车,没出小区就失去了权微的踪迹, 罗家仪茫然而凄凉的在路灯下站到寒风透骨,最终临时起意,决定去儿子家里看看。
他跟媳妇儿一直在菜市场的小圈子里过活,已经很久很久没去权微家里了,不知道哪里变成了什么样, 以及有没有新的人住进去。
罗家仪打了辆快车穿过半个城市, 到的时候一度还有些找不到权微那栋楼的路,他绕了点路才找到门户, 然而防盗门严丝合缝, 一丝灯光也透不出来,要不是屋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他或许会以为家里没人。
出于一种想要窥探儿子秘密的隐秘心思,罗家仪没有敲门,而是站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听墙角, 然而里头的人说话轻,外加门和墙壁不是一张纸,有一定的隔音效果,罗家仪基本也没听到什么。
再之后动静就离门更远,渐渐变得听不见了。
罗家仪没敲门,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是现在出现就是跟踪,这要是让权微知道了,他能嚷得比他们两口子还有道理。
罗家仪心想他已经知道权微家里有人了,以后多来串串门,不可能看不出端倪的。然后他一边条分缕析,一边被这种调查犯人一样的相处模式给伤到了心,胸口堵了团棉花似的回去了。
这边屋里的杨桢还在震惊的余韵里灵魂出窍。
人的情绪着实玄妙,收敛的时候很难看出什么来,但外放之后却又能清晰得仿佛比语言还深刻。
杨桢在被亲了一口之后,猛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地从权微身上接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信号,那就是这人也对他有意思,他严格还没法回过神来,但要是用一句话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那就只有一句诗里的感觉最符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激动不知道从身体的哪里涌了出来,杨桢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权微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听清,只觉得自己这心愿得偿的猝不及防,让他短时间内有点不知所措。
至于权微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听见,杨桢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权微自己追得劲劲儿的,本来还没想好要怎么浪漫又难忘地摊牌,结果车到山前自有路,他先被看中的家伙给表白了,这种低概率的幸运儿事件难得一遇,他蹬鼻子上脸,立刻开始觉得杨桢的表白含糊不清,必须重来。
不然就太对不起他的初恋了。
权微将人往后挤,逼得杨桢整个人贴到了墙上,然后他也不玩什么壁咚,一点肢体接触都不放过挂着杨桢的肩膀,整个胸膛跟人贴在一起,要是他能矮个半截,这架势就跟特别爱扑人的拉布拉多犬没什么区别了。
在他还是章舒玉的时候,他也被人近身束缚过,但那是有的是恐惧和强装镇定,此刻的场景差不了多少,然而心里感受却是翻天覆地。
杨桢的背后是有点凉的墙壁,身前是一具成年人的身体,感谢深秋里裹洋葱似的着装,才使得对方体温的侵略感没有那么强势,而且权微不喷香水,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气味,但杨桢的心跳还是坐过山车似的飙了上去。
荷尔蒙或是多巴胺铺天盖地的塞满了整个近处的空间,杨桢觉得紧张,隐隐又有一种期望发生点什么心悸,灯光下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权微的嘴唇上掠过。
也许是水果吃得多,维C维E全部管够,权微的嘴唇上很少起皮,他的唇色偏白略微透点粉,看起来仿佛是个常年素食的健康人士,但天地和熟人都知道他更爱吃肉,不过眼下重要的根本不是他吃什么嘴唇不起皮,而是杨桢想亲他的嘴。
杨桢看一眼错一眼,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色,不是君子所为,一边又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说食者性也。
既然身体都贴到了一起,没道理脑袋要远离,权微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拿起手机找摄像:“我说你一句简单的‘喜欢我’,说得跟绕口令一样,稍微傻一点的都听不懂,这样不行,你重新给我表个白,我要录下来。”
他的呼吸全喷在了自己脸上,距离太近热得烫脸,杨桢的脸直接红了。
表白的关键是水到渠成,心意、气氛、时机和默契等缺一不可,可他倒好,不仅强买强卖,他买卖完了还要回味,这就有点特别过分了,然而被恋爱的酸臭味冲昏头脑的杨桢介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