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43)
虽然目前只是帮他往锅里丢个水煮蛋的程度,但这种默默付出的样子,跟权诗诗最爱看的狗血肥皂剧里的一种经典形象简直是如出一……
“微啊,便秘应该去厕所,”孙少宁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大头忽然从镜子里冒了出来,看着他不解地说,“你在想什么啊?这么苦大仇深。”
权微此刻的表情就跟他含在嘴里漱口的不是自来水而是泔水一样,满脸都是不情愿,他被孙少宁的打岔惊回魂,低下头将那个垃圾结论和着漱口水一起吐了出去。
呸——要是他这样的都会变成备胎,那还有男主什么事儿。
权微从镜子里瞥了孙少宁一眼,想起这人是个情场老手,可能会有些过来人的建议,心思转了两圈,直言不讳地说:“在想感情问题。”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哪怕是在替别人操心,至少说明他到了关注这些事的时候,孙少宁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往洗脸台跟前凑了一大截说:“谁感情问题?”
权微最好的朋友就在背后,背后这个的感情问题他都不关心,拿关系更远的比如李维之流来充数的可信度显然更低,而且喜欢谁对他来说是挺光荣的一件事,权微诚实地说:“我的。”
孙少宁其实有点预感,闻言并没有特别惊讶,反倒有点不愿意往下听。
现在人的核心价值观比以前自我得多,传统的结婚生子的婚姻体系也正在朝更自由的选择上转型,同志的路从受歧视这点上来看,要比以前好走得多,但从物质上来说,感情变得更容易变质了。
这不是同性恋之间的问题,而且所有情侣必须面对的现实,面对不断上升的社会高压,疲于奔命让人们正在丧失拼搏的动力,更善于逃避和自我安慰,欲.望变低、责任感变低、耐心恒心变低,酝酿出一种除我之外、都是累赘的冰冷情怀。
有生之年想看见权微有人陪,但陪他的人不该是一看就是拖他后腿的……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孙少宁忽然被吓了一跳。
他曾经是个坚定的爱情和享乐至上主义者,放浪形骸只是因为这样做能获得心理上的自由和痛快,世俗和家人怎么看都无所谓,然后生活并没有用什么风暴来洗涤他,只是时间悄悄地过了几年,他自发自动地就世故了起来。
变得像他的父母和亲人一样,开始不自觉地否定权微的选择了。
怎么会这样?
孙少宁觉得迷茫,人是不是某种被设定好程序的生物,到了一定的时期,不管经历是丰富还是空白,都会不可避免地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么一想挺让人心寒的,什么活出自我全成了狗屁。
权微见他反应冷淡,倒是没受多少打击,除非是对方明确拒绝他提问,一般他都会说完他想说的,因为要是意会错了对方的表情,就会错过沟通的机会,要是对方真有敌意,那就更不能如他的意了。
“大坑,”权微跟没看见孙少宁心不在焉的表情似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孙少宁情绪暗自低落,面上却勾唇笑了笑,说:“来。”
“我对一个人有意思,但又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想法,”权微将牙刷扔进口杯里,专门回过头来说,“怎么办呢?”
孙少宁强行摈弃掉内心对杨桢的芥蒂,一语中的地说:“撩啊。”
权微:“怎么撩?”
孙少宁耸了下肩,开始传授秘籍:“二话不说就是约、逮着机会就耍帅、见缝插针地增加肢体接触、夜里学习白天装逼、法式到处巧遇、无脑刷存在感、故意找人看他醋不……”
权微听不下去地打断道:“还有别的吗?”
孙少宁想了想,把以前压箱底的攻略献了出来:“让他知道你的钱多的是。”
此路压根没法通,权微说:“他知道我的按揭多的是。”
孙少宁惨不忍睹地闭了下眼睛:“那你完了,没钱又老实,标准的备胎命。”
权微登时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问题,孙少宁的馊主意都很傻逼,不适合他,权微觉得他还是得靠自己,这不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吗?
他有脸啊,虽然有点小。
第66章
权微打着他的小算盘。
孙少宁不甘寂寞, 问出了他内心的疑惑:“杨桢昨天是几点钟回来的?”
权微闻言猛然想起还有账没跟他算:“这个你先别管, 我问你, 杨桢那沓个人资料是不是你从垫子下面拿出来的?”
孙少宁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权微有点来气,但原因他又心知肚明, 开不了骂他的口,只好气压很低地说:“你以后别这样,干什么事不要背着我。”
孙少宁振振有词:“不背着你还干个屁, 用屁股想都知道你不许。”
权微一根筋地说:“那你的屁股比你的脑子好用多了, 知道你还干?”
孙少宁服气地笑了起来,“我的控制力要是有这么强, 当初就不会得艾滋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孙少宁自己都不在意,可是权微听不下去,他冷硬地说:“闭上你的狗嘴。”
孙少宁特别吃这一套,伏低做小地说:“好好好。”
只是刚答应完他就失忆了, 继续坚持自我地说:“所以杨桢看到这些东西以后, 是个什么反应?”
权微简单将昨晚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孙少宁听完后,表现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无动于衷:“我觉得杨桢的反应有点过, 现在隐私泄露这么严重, 就我俩说话这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在查你有几套房、卡里有多少钱呢, 这个都认真那就太玻璃心了。他身上有黑点,我揭发一下都不行?而且我觉得我还怪厚道的,没有当面怼他, 他难堪归难堪,但起码我没看到。”
权微撇了撇嘴,难以苟同地说:“一边提防别人,一边还惦记着尊重别人,又当又立,你这是精分。”
他没有立场责怪孙少宁,但宁愿孙少宁直接一点,要揭发就撕破脸,别弄得像昨天那样偷偷摸摸的,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有着20多年抬杠经验的孙少宁的脸皮和血防都厚得惊人,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地回击道:“我精分那你就是圣母,家里住了个前科累累的家伙却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是……”
后面那句他越念越小声,最后偃旗息鼓到权微根本听不见了,他眯着眼睛问孙少宁:“你后面嘀咕的是什么?大点声,再说一遍。”
孙少宁闭上眼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我说着说着脑子断片儿了,什么也没说。”
还能嘀咕什么,问你是不是精虫上脑呗。
——
上午11点,万盛酒店的咖啡大堂高调奢华,茶饮的价格是市场的好几倍。
杨桢比周艾国先到,考虑到他们不可能干坐在这里聊天,他点了一杯铁观音,等了将近半小时,周艾国才姗姗来迟。
周艾国看起来五十多岁,不苟言笑有些严肃,臂弯里夹着本挺厚的书,就那么保持着通话来到了杨桢所在的卡座。
杨桢收起手机,站起来笑道:“周先生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杨桢,您可以叫我小杨。”
周艾国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态度颇为居高临下:“你好,坐下说。”
两人坐下后,服务员上来给他递menu,周艾国没接,直接摆手报了杯雪顶咖啡,连请客说辞的机会都没给杨桢,给人的感觉有点难以沟通。
杨桢直觉他应该不喜欢听废话,于是开门见山地打开了话题:“周先生,您今天约我过来,是不是想谈谈秦女士的房子?”
周艾国将手机和书摞在一起,一并放到了矮桌上,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说:“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那套房子我很喜欢,就是觉得价格有点高,市场上相同小区相同户型的房子,比这个便宜5个都不止,如果能在目前的基础上降个几万,那我可以直接付全款。”
杨桢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拍板价格的人只能是房东,周艾国对价格有异议的话,只需要打电话告诉他,杨桢再反馈给秦如许,等秦如许考虑好了给他回复,这中间的时差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星期,所以周艾国叫他出来如果只是为了谈这个,那很大的可能就是暂时没有结果,他们两人都白跑一趟,不如电话来得省时省力。
可是别人有这么闲和傻吗?有这念头的时候,切记默念三遍傻的人是我自己冷静一下。
从私心上来说,杨桢希望秦如许能卖个她自己满意的价格,而且她也不缺买家,犯不着一开始就把姿态做得太低。
而且讨价还价是顾客的一种隐形乐趣,价格下去的太容易,对方得了便宜还会疑神疑鬼,琢磨卖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才急于脱手,杨桢矜持地说:“您的眼光很好,该说的都在网上说过了,我就不再反复吹捧它的优点了,您的要求我会马上转达给房东,她答复了以后第一时间通知您。”
周艾国:“那我什么时候能收到回复?”
杨桢笑着说:“这个得看房东的考虑了,我现在没法给您明确的时间,不然您稍微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艾国强势地说:“不用了,就这小几万的事,我不问房东,我就问你,谈不谈得下来?”
杨桢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去说服秦如许降价,可总价降了他的佣金也会降,而且可能还会面临秦如许对他不满意,撤销对他的代售委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凭什么要干呢?
周艾国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目光沉沉地伸手比了个5的动作:“谈下来的差价,我抽5成给你当感谢费,比你死拿佣金赚得多得多,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合作。”
这才是今天这次碰面的真正目的。
安隅的佣金的抽15%,周艾国直接翻出了3倍还多,虽然是以降下去那点钱为基数,但秦如许要是降个3w,那么杨桢从周艾国这里一次性就能拿到1w5,对目前的他来说也是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外快了。
其实很多中介都在这样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房主那边怂恿加价,房主卖得贵中介抽成高,双赢。然后到了买家这边,买家都希望物美价廉,最好折上折还能领个优惠券,在很多真实的交易中,降下来的价格里都有着中介三寸不烂之舌的汗马功劳。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桢一样不可免俗,他需要钱,这点毋庸置疑,可他没法直接接受或拒绝周艾国的提议。
接受了就是要坑秦如许,拒绝了就是直接将周艾国往外推,杨桢只好先打太极,请周艾国让他回去试探和考虑一下。
跟周艾国分开之后,杨桢直接去了医院。
虽然他答应了杜娟别总拿房子的事去叨扰她女儿休息,但他是靠联系买卖双方吃饭的,他尽可能地少找秦如许,但该找的时候还是得打扰。
杨桢到了之后,才发现来打扰的人不止他一个,他上次看见的秦如许的那个前男友竟然又来了。
——
沈浩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搞的,也许是婚姻生活没有父母描述的那么美好,又或者是距离才能产生美,他结了婚之后每天下班不想回家,却控制不住地老想往医院跑。
他在心里将这种行为粉饰成了关爱朋友的义气,秦如许一问他来干嘛,他就回答说病床前头没个有力气的男的怎么行,至于他内心深处是不是想跟前任再有点什么,他自己也没敢想。
秦如许却快被他烦死了。
什么男的什么力气,她跟她母亲都不需要,再不济她可以请力气比沈浩还大的女护工,她的事不劳他操心!
她说话还是不方便,多说或是声音大了,立刻就会失声,沈浩因此装聋作哑,今天上午出来开会,就神他妈“顺路”地又来看看了。
杜娟性格软,不会说重话,秦如许一激动声音又没了,指着门口用眼神瞪他,示意沈浩好走不送。
沈浩这人也是有点贱,假装没看见地要给她削梨,秦如许正准备拿手机打110,侧着找手机的头对着门,正好看见杨桢抬手在门框上准备敲,她是病急乱投医,心里瞬间有了个馊主意。
杨桢在门外就看见秦如许在对他招手,笑得有点过于热情,他当时没多想,等走到病床边被她一把拉住手,还是手指相扣那种拉法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浩用一种几乎要将他手背钉穿的眼神说:“你谁啊你?”
这人十分不客气,杨桢对他印象不好,又忙着悄悄地挣脱秦如许的魔爪,慢吞吞地敷衍道:“我是……”
秦如许暗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着杨桢,费了老劲才憋出一句:“我对……”
第67章
其实秦如许坚持一下, 再憋出一个“像”字没问题, 但沈浩变了的脸色告诉她这人已经误会了, 关键时刻她犹豫了几毫秒,还是决定不再祸害杨桢的清白了。
看破不说破, 这样等沈浩走了,她还可以圆回来。
我对什么?对托儿啊,杨桢可不就是她对面的那个托儿吗。
不过秦如许有点担心杨桢不上道, 拆她的台, 于是用离前任比较远的那只眼睛对着杨桢一阵猛眨,给他一种“快点配合我演戏”的提示。
因为她侧脸对着沈浩, 单边眨眼可能又是练过的,后者完全没察觉她的小动作。
杨桢被迫牵着一只女性的手,小而柔软,跟权微那种薄薄的皮层下就是骨头的手感大相径庭,他心里有点局促, 但看得出目前的形势是秦如许想刺激这个男人, 他欠着这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借一只手给她当枪使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于是杨桢站着没动, 手上也没用力气, 一旦秦如许卸掉力气,他的手自动就会落下来。他不能辩解, 只好少说少错地当哑巴,迎着沈浩的目光笑而不语。
沈浩心里瞬间有种说不出痛。
人一般只有过得不如意的时候才会想起前任,而且就算嘴里说着希望他或她过得好, 但一定不能比自己好。
现在他希望回到过去,秦如许却已经开始了下一段生活,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告诉沈浩他才是最后被抛弃的那个,这让顺风顺水长大的他有点接受不了。
有句话叫失宠和嫉妒能让天神都堕落,何况沈浩只是一个普通人,他魔怔而恶意地想到,两次见面这位都穿着同一套正式得过分的西装,公文包和皮靴的质量看起来都不怎么样,除了模样凑合能看,浑身没有一点有产阶级的气质,秦如许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他是哪里比自己好了?
沈浩不动声色地掐了下手心,迅速将脸上复杂混乱的表情换掉了,他浮于表面地笑了一下,站起来要跟杨桢握手:“你好,我是沈浩,是小如的……大学同学。”
秦如许的心比金刚钻还硬,不把他当朋友,可同学的身份永远是客观事实。
杨桢因为不是秦如许货真价实的男朋友,对沈浩也没有任何了解,对他没有太多的偏见,正常的礼貌和客气还是会维持,就是沈浩伸出来的是右手,而他被秦如许拉住的也是右手,他去看秦如许,后者满脸都是不屑一顾,但还是乖觉地松开了。
杨桢将手搭上去说:“你好,我是杨桢。”
至于他是秦如许的房产中介和曾经的小弟,这点秦如许可能不会想听,他就不用告诉沈浩了。
沈浩像所有刚认识的陌生人一样,状似无意地笑道:“小如有新男朋友了都没跟我说,杨桢你是干什么的?跟她是怎么认识的?你们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吧,不然我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第一句和最后这句都有种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和醋意,是个男朋友都会受到挑衅,好在杨桢的醋坛子上面贴的标签是“权微”,他心如止水地说:“是不长,也就几个月,不过认识的再早要是留不住,那跟不认识也没什么两样,你说对不对?”
秦如许用眼神给杨桢这一波回答点了个赞,机智。
沈浩不偏不倚被戳中痛脚,眼底浮起了细碎的痛苦。
“我是卖房子的,”杨桢有始有终,还记着问题没回答完,接着说,“跟她是在工作上认识的。”
沈浩一点都不赞同秦如许卖房子,闻言目光一动,刚要问杨桢秦如许的房子是不是委托给他在卖,但秦如许忽然打了个哈欠,用手拉住了杨桢的袖子,眼泪稀里哗啦地指了指自己,又将手在腮帮子旁边托了一下,意思大概是她困到爆炸。
杨桢也不是很想跟无关人士沈浩打交道,他就坡下驴地看着沈浩说:“她困了,我们让她休息吧。”
沈浩被这个刚认识的男人下了道闭门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本身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性格,只好识相地站起来走人,他看着秦如许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好好修养,我有空再来看你。”
秦如许想说不不不你别再来了,就是身体没允许。
沈浩站起来挎上包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了杨桢面前,朝他递出了一张小卡片:“杨桢你是房屋中介对吧,我俩换一张名片,这样有需要我可以找你,起码是个认识的人,这是我的。”
杨桢接过来一看,发现正面上写着一排字,青山市白云区人民法院,不过这是一张执行名片,上面没有写职务。
沈浩离开以后,秦如许立刻就不困了,请她妈帮她把床摇了起来,拿着手机打字给杨桢看。
[刚刚对不住,强迫你客串了一把“男朋友”,他在这里真的影响我心情,你别介意。]
杨桢就是有什么意见,碰上她这么积极的道歉也不能真的计较,他笑了笑:“没事。”
秦如许见他没往心里去,一拍即合地将这傻缺事揭了过去,她输入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房子那边有动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