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26)
权微觉得4人性格都还算大方,就是太能闹,不如杨……
杨桢像那次从这里退房一样,再次消失了,不过存在感比上次强得多,只要是碰了他沾过的人事物,权微都会想起他。
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太后说,皮哥又去过一次菜场,不过杨桢人走摊凉,他们扑了个空,凶巴巴地走了。
孙少宁这个抖M,回家安分了几天,又开始念叨方思远,他自己惦记,却要权微去嘘寒问暖。
权微本来捏个鸡就能让他闭嘴,但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口不从心,连个盹儿都没打就应下来了。
他开车穿过砚山区收费站的时候,内心还在嘴硬地认为,他过来纯粹是因为不想让孙少宁辗转反侧。而不是脑中冒出来的方思远的那一句,他跟杨桢是室友。
权微到楼下之后,打电话让方思远下来,然而方思远白天在睡觉,头脸什么都没洗,他变成gay以后讲究了太多,拒绝下楼,就让权微上来说话。
方思远的房子快到期了,他这几天正在打包行李,26存的箱子就立在门口。
权微扫了一眼,不是很关心地说:“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方思远在床上盘起了腿,茫然地耸了下肩,意思是不知道。
他本来只打算在青山市待一个月,看看他的养父就走,谁知道老头心血管出了点问题,上周刚住进医院里,还在等到消炎和床位手术,方思远不想揣着一肚子担心走,已经开始往再等等的打算上倾斜了。
权微不知道这些内情,还以为是天下之大他难以抉择,就客气了一句:“慢慢想,时间多得是。”
方思远就笑,因为这是一句大实话。
权微受老铁所托,过来慰问曾经的小弟,自然少不了要带方思远去吃顿饭。
等方思远水啊乳的臭屁完,权微带着他正要下楼,迎面却撞上了搬着褥子上楼的房东媳妇儿。
老板娘在跟楼下的人做口舌之争,腿脚往上在爬,但头是垂直向下的,因此根本没看见楼梯口冒出来的两人,自顾自地在抱怨。
“啊,这也不丢那也不丢,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你以为你家有十层八层啊,自己的东西也就算了,连个外人的也要放在屋里!哦,那小伙儿东西是不多,那一点一点地不就堆成山了吗?以后我们都睡在破烂里好了!诶哟我不管,我今天就要给他丢掉!”
他指的俨然就是杨桢,方思远连忙摸出手机打了一排字,边打就要往楼下走。
[姐,杨哥的东西你给我吧,我喊快递来寄走。]
权微个子高,瞟一眼就看见了,他反应了几秒,看见方思远下去交涉了。
杨桢的东西在楼梯下面,被房东媳妇儿用带拉链的大塑料袋打成了一个包,东西不多,只用掉了一个中号袋子。
老板娘其实也就是嘴硬心软,她口口声声说要丢掉,但杨桢的铺盖和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
方思远截了个胡,又有一点小为难,他在青山市没有居所,杨桢的东西只能寄到他养父那里去,但他养父的伴侣特别爱占小便宜,杨桢的东西寄过去,说不定要回来的时候就所剩无几了。
可要让他寄给孙少宁,方思远宁愿选他养父家。
权微看他蹲在行李跟前愁眉苦脸,就知道他是没地方寄,方思远的家庭情况他有所耳闻。他看了那包行李几眼,分别之前杨桢的最后一句话就跃入了脑海。
“别愁了,杨桢的行李给我吧,”权微透支未来地说,“他在我这儿租了房子的。”
——
适应了一个月之后,杨桢的表现仍然捉襟见肘,论骂人他是战五渣。
好在不断有职场新人误入这个披着高大上咨询公司羊皮的催债公司,他的表现虽然垫底,但也没有太引起注意。
就像秦如许所说,这是一份工作,靠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彪悍的口才吃饭,杨桢并不喜欢,但他身在其中也不想评判,他只知道这里是一个负能量满溢的战场。
他们唾骂威胁债务人,债务人个个也是满口谎言,被骂被骗,尊严都在心火上煎。
杨桢没走,唯一的原因就是高利贷。
秦如许上周休了年假,消失了一个星期,再出现的一个地方就是在朋友圈,说是急需用钱,要卖房。
领导的微信杨桢加了,因为有时候他们会在微信群里开会,在中介待过一段时间的他一看秦如许的房子照片,登时就在心里打了个“优选”。
优选就是房源里的精品,一般中介会推荐给自己比较青睐的客户。
只是杨桢当中介那会儿,青睐的客户没培养出来,坑过的倒是有一个。
杨桢离开菜场的前几天,权诗诗在菜场抱怨过权微的职业,他知道权微是倒卖房子的,看见秦如许的房子登时就想起了这个人。
这会儿正好下班,小何邀他们去下馆子,杨桢没顾得上联系权微,被同事拽出公司大门,过了马路没走几步,就看见宿舍的大院门口,一溜儿蹲了一排混混。
小何等人没察觉到异常,还在边走边吹牛,杨桢却是转身就跑,横穿着蹿过了马路,然后他站在路边上转过身来,对着梁丕军做了个勾手的动作。
皮哥找这狗.日的,找的是心神俱疲。
杨桢东西不要、人也不联系,想逮他就得上公安去走关系,得看人脸色不说,关键是麻烦得要命。
查到这人在投资公司猫着在的时候,皮哥简直要被杨桢的艺高人胆大给折服了,都是差一步就被泡死的人,竟然对这个城市一点阴影都没有,找了个二环内的公司,养的是油光水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高捷投资因为要避嫌,所以留在网上的信息基本都在招聘网站,梁丕军一辈子没务过正业,那些消息根本没点过,高捷的业务他并不清楚。
他只是被杨桢挑衅得鼻子都气歪了,招呼着人就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杨桢等他们到马路对面了,才开始接着往前跑,但他故意放了水,没有跑得很快,正好在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被梁丕军的人追上,然后按在地上揍了几轮。
催债的文员都不是什么善茬,小何等人看见杨桢被打,立刻也折返了回来,加上公司门口就有两武力值超强的保安,架很快就被拉了下来。
秦如许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当咸鱼。
她这7天假里什么也没干,就在家里后悔和惶恐了,怪自己这些年不重视健康。
她遵照医嘱去做了个复查,得到的结果有点吓人。左边颈部的甲状腺结节在她忽视的这半年,已经从鹌鹑蛋长到了兵乓球大小,医生说再也不能拖了,得立刻做手术切除了,再去化验是良性还是恶性。
秦如许摸了摸她从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脖子,难以置信里面竟然藏了个兵乓球大的……瘤子?
医生让她别瞎想,可越这么说她就越觉得自己好像没几天好活了,她心想反正都快死了,还还个屁的房贷,反正她的骨灰也住不了,于是在家放肆的刷剧吃零食。
她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工作和房贷,小何偏偏要来触霉头,秦如许一听杨桢被混混打了,素着颜、穿着休闲服就出了门。
她是恨工作,可累死累活也杠了这么多年,吹个牛逼都能说那是她打下的江山,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公司门口打她的下级?
高捷的保安一出手,梁丕军就知道碰到了硬茬。
特种部队虽然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么神,但锻炼下来的体魄普通人也比不了,肌肉像他妈铁块似的。
皮哥一伙人说好听点是请,其实就是逼着进了一层的会议室。
杨桢被抡到了鼻梁,鼻血如注看着特别严重,小何气死了,把对债务人的挖苦伎俩都往梁丕军等人身上砸。
梁丕军冷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了我的钱,活该被打。”
小何作为同行,整天不是要砍人就是要发传票,但实际上就是胡诌,杨桢比较会做人,人缘到哪儿都不错,而且梁丕军一看就不像好人,小何倾向于相信自己。
僵持了没多久,秦如许就到了。
梁丕军出来教训杨桢,身上没带合同,就是他带了,杨桢也能说他们是骗贷,因为合同什么都能伪造,但他的脑部病史却是货真价实。
梁丕军一听他这样无耻地颠倒黑白,气得蹿起来就要扇他:“好小子,挺贼啊,找了个靠山要上天了是吧?老子告诉你,你谁都靠不住!”
杨桢没动,保安替他挡住了攻击。
秦如许觉得梁丕军獐头鼠目的,横竖看他不顺眼,她身心上都有伤,这个丑人说话还不堪入耳,她根本没怎么听梁丕军在说什么,只想让他赶紧消失。
她等皮哥喷完,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转头说:“小何,报警吧,就说有一伙流氓,在我们公司门口聚众打人,把我们同事打得脑震荡了,浑身多处骨折啊、精神还出现了异常,门口的监控都拍到了,就按……能判个7年以上的伤残程度报好了。”
杨桢就流了点鼻血,梁丕军根本不怕她血口喷人。
可是秦如许接着又说:“杨桢你就吃点苦头,我们保安下手很有数的,等出了这个会议室的门,7年之内都清净了,你愿不愿意?”
杨桢心里豁然一空,他点了下头。
皮哥目眦欲裂地骂道:“婊.子养的贱人,我x你……啊!”
保安立刻重新教他做了一回人。
皮哥在里头挨打,秦如许目光复杂地忽然说:“杨桢,你出来一下。”
杨桢跟着这个女人走出会议室,被她回过身目光如炬地问道:“你是欠了高利贷,对不对?”
秦如许在这个人性淬炼的行业里呆了不少年,直觉准得可怕。
杨桢还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头再来的,你人不错,苦衷我不想听,这次我帮你,但你不适合我们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算是清你那次在地铁上替我遮挡的人情。
将杨桢的东西搬进家里的第二天,权微夜里踢了被子,次天早起就加入了感冒大军。
他以前伤了肺,咳起来就难得停下来,一直折腾到中秋节才好。期间又是换房高峰期,他的租客去了又来了一波。
夜幕里的月亮从缺到盈,月饼开始在大街小巷开摊,中秋佳节这天,权诗诗喊他回去团圆,权微上午去看了孙少宁,下午才去菜场,微信里都在晒月饼,也有很多人给他发祝福消息。
权微复制了一条弄了个群发,被喊进厨房刷螃蟹去了。等他吃完饭回来,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
锦程三期.中介:[谢谢,也祝你中秋节快乐。我今天找你租房子,是不是很煞风景?]
风景倒是煞不掉,问题是除了他目前在住的套二,权微手里其他的房子不是出租就是卖了。
但88折是他自己承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尖叫鸡:本尊的歌喉已经上线。
第39章
都说月是故乡圆, 其实他乡的月也是同一个圆法。
月亮的清辉透过窗户斜落在床头, 柜上的莲蓉月饼连塑封纸都没拆。
杨桢靠坐在床上发呆, 灯没开,室内没被月光照见的范围有些灰暗, 手机屏幕倏忽亮起来,光芒显得有些扎眼。
节前他从高捷离了职,走前秦如许给了他一盒月饼, 看见吃食杨桢才陡然意识到中秋节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可这个节日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这一天无人问津,也发现自己无人问候, 直到傍晚接到权微的一条祝福,有点开心地及时回复之后,半天也没再收到回复。
杨桢将手机拿起来一看,消息果然还是权微发来的。
[不煞,不过我这儿就只剩白云区芳草街还有一个合租室, 你看不看?]
他将这条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 心底的落寞无形中被驱散了一些,他上次去权微家帮他写字的时候对方管接送, 他并不知道那个地址是权微的住所, 只是珍惜地在框里输了个字:看。
菜场的筒子楼里,权诗诗在茶几上放了盆洗好的圣女果, 权微捏了一个塞进嘴里,敲着屏幕回复:那你想在什么时候看房?
杨桢栖身在旅馆里,虽然不贵, 但按月也比租房要费,而且旅馆里总是有种难以描述的不良气味,他当然是想越早离开越好,他输入道:从明天起我都可以,看你的时间。
权微做事不喜欢拖拉,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想见杨桢,想看看这人在追债的压力下活得怎么样了,他即时回复道:那就明天上午,9点到11点之间,你到白云区芳草街86号给我打电话。
杨桢回了个“好明天见”,权微没再回,只是抓了一把小番茄,站起来就要走。
权诗诗还打算全家一起看个晚会什么的,见状不高兴道:“小脸同志,这要睡嫌早、不睡无聊的点儿,你干啥去啊?”
权微一个人住久了,套二里哪儿都是他的东西,明天客户就来看房,他起码得给人那是一个空房的错觉吧,他张嘴就说:“去过我的私生活。”
权诗诗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然而权微立刻又讨嫌地补了一句:“跟我的鸡一起。”
权诗诗失望地拿了个小番茄去砸他:“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鸡能给你生孩子吗?!”
权微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声音里带着点嘚瑟的笑意:“鸡能给我带来幸运。”
——
杨桢不到6点就醒了,天色还没亮透,他洗漱完后下楼,不慌不忙地吃了顿早饭。
时间仿佛一下悠闲下来,他不用再眼观四路,四肢里揣着一股随时准备蹿起的警惕,蝉鸣鸟叫灌入耳中,这个清晨杨桢才忽然发现桂花的香气已经很浓郁了。
吃完饭他就退了房,背着他那点少的可怜的行李沿着马路一直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就是随心所欲地拐弯。
8点半的闹钟响起来之后,杨桢就在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停了下来,他打开地图输入了权微给的地址,然后踏上了开过去的一趟公交。
9点半权微接到来电,带着门卡和钥匙下了楼,他出了大门才看见杨桢,那人坐在离门卫室有些距离的花坛上,可能一直看着门口,权微看见他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杨桢的脸上有些淤青,身体上看不分明,但是神情和状态显得很轻松,对权微挥了下手。
权微心里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看起来不错,这念头让权微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权微还是老样子,表情冷冷淡淡,但杨桢再次见到他,意识里飘荡的情绪悄然变成了熟悉和信赖,他走到权微跟前,心里揣着一种类似于花朵慢慢盛开的柔软情怀,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有阵子没见了,88折还有效吗?”
权微感觉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除了淤青又看不出其他异常来,权微转身带着他往里走,说话算话地道:“还有。”
走到权微那栋的门洞门口,杨桢才后知后觉地察出熟悉来,上次过来权微带他从地下车库上来,在小区内走动的距离很短。
杨桢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他仰头看着楼上迟疑地说:“这里……怎么有点像你住的地方?”
权微快他几步路,拿起门卡贴了下门禁,“滴”的一声过后,他觉得杨桢记性还不错地说:“不是好像,就是。”
杨桢想起他那个有着木质芬芳的工作室,心里一下多了种喜爱整洁的人看见窗明几净的欢喜。但他上次来的时候,权微家好像就他一个人。
这人有点乖僻,杨桢感觉权微不像是愿意跟陌生人共处一室的类型,但现在竟然叫他来看房子,也许是缺钱了吧,毕竟好几套的房贷不是闹着玩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杨桢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屋里,客厅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区别不大,沙发上扔着几只尖叫鸡,垃圾篓里有点杂物,工作室和主卧的门关着。
故地重游,杨桢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点感慨,好像他跟权微还挺有缘分。
次卧里属于房东的物品,照片、书、篮球、折臂台灯之类的零碎,昨晚已经被权微风卷残云地扔进脏衣篓,临时转移到了阳台的角落,跟杨桢的东西挨在一起。
此刻屋里除了电脑桌上还立着一只鸡,其他就只剩家具了。
次卧有点小,但好在地段和拧包入住,杨桢对房子和室友都没意见,唯一有点顾忌的就是租金,他回头问道:“房子一切都好,请问租金是多少?”
杨桢给他的感觉比较硬气,是那种有自尊又好脸面的人,权微就也没跟他客气,一本正经地算起租来:“同小区同户型的,别人租2000左右。说了给你打88,你是回头客,再给你打一个,我刨东西比较吵,也打一个……你的室友会比较难搞,也打一个吧。”
他边说边用手机在算,手指的动作停下来后将手机亮给杨桢看:“折后价是1199,抹个零头算你1100,押一付三。”
“水电器没分表,你别跟我抠太细,在家里不许太邋遢和随便进我的房间、工作室,不许带人回来过夜和吃饭,都能接受的话你就租。”
杨桢被他左一个折扣右一个折扣给打得有点懵,2000的租金瞬间被砍到一半,听起来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他目前确实不宽裕,也就不装阔佬了,其他的条件说实话也该是合租人该有的自觉,权微作为房东来说,还算个比较大度的人。
杨桢没有犹豫地说:“能接受。”
权微刚要说“那你就住吧”,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幸福花园被撬坏的门锁,于是他驴头不对马嘴地说:“高利贷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杨桢没料话题跨度这么大,心里好像被针尖扎了似的痛了一下,他沉默了两秒,有点强颜欢笑地说:“都处理好了,不会再出现幸福花园那种情况了。”
权微看他的笑意陡然变淡,心里登时就有点烦,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鸡飞狗跳地认识了这么久,如果高利贷还会找上门,那么杨桢不会来租他的房子,这种信任和定势权微还是有的,他气不太顺地站了两秒,忽然转身往沙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