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78)
赵珩:“……”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刚转过头,姬循雅的手便贴上来,五指拢住后颈,轻柔地揉捏擦磨,“公子,”声音近在咫尺,“将池小苑藏到哪里去了?”
赵珩被他摸得脊骨发麻,哼笑了声,道:“如实告诉循雅,等着循雅将他剐成片送到我面前吗?”
“公子。”
这个称呼疏离,赵珩听得却耳熟,若再加上他的名字,当真如上一世,他与姬循雅尚算知交友人时一模一样。
赵珩伸手,将姬循雅的手扯下来,却没有甩开,反而一拢,抓在掌中,“不是说要陪我逛逛吗,傻站在这作甚?”
烦躁的心绪被莫名抚平了些,然而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却随之升腾、蔓延,姬循雅压下这股微妙的不适,道:“是。”
赵珩拉他闲逛。
虽是闲逛,却并非漫步目的。
姬循雅注意到赵珩主要在看关乎民生的日用必需之物价钱几何。
赵珩一如既往,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是何等身份,总能笑眯眯地和人家聊上几句,言谈热络又不失分寸,聊天时不像陌生人,倒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
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人偏偏生了双缱绻多情的眼睛,静静注视谁时,极容易令人遭这幅金玉其外的模样蒙骗,生出几分好感。
“公子。”卖桂花糖的小娘子耳下泛着点点赤色,将赵珩要的糖装好递过去,却连头都不敢抬,“给你。”
姬循雅接过。
赵珩伸到半空的手顿了顿,调转放下,从袖袋中取了银钱,在姬循雅冷漠的注视下,将钱放到了摊位上,含笑道:“多谢。”
小娘子低低应了声。
待二人先后离开,目光落到先前那公子放着的钱上,微微一怔。
“公子,”她先前追了两步,街上人流不息,哪里还见得到赵珩,喃喃道:“钱给多了呀。”
那边,赵珩正以竹签扎了三颗糖球,一起送入口中。
姬循雅皱眉,只觉看着嗓子都发疼,手中依旧抓着桂花糖包,递到赵珩面前,方便他扎取。
街市上的东西自然没有宫中精细,糖甜得齁人,幸而有桂花和酸梅中和,甜中带酸,吃得人口中生津,“循雅?”他又扎了三颗,送到姬循雅嘴边。
姬将军眉头皱得更深,不知是讨厌吃糖还是嫌弃赵珩用过的竹签,赵珩不以为意,正要移开手,但见他启唇,咬下一颗糖。
赵珩笑,低头看了眼袋中分毫不减少的糖球,摇摇头,“买多了。”
姬循雅呵了声,“买?”
咔地一下,糖被咬得粉碎。
赵珩只要了半袋,手中这包糖却足足有一整包,若非再装下去就要洒出来了,卖糖的小娘子还能再给赵珩装十几个,但仍旧要了半袋的价钱。
赵珩贪多,嘴里含了好几颗糖,右颊处被抵出了个圆润的凸起。
姬循雅眸色微暗,抬手一捏。
赵珩猝不及防,哀怨地看他,含糊道:“作甚?”
却听姬将军柔情似水地说:“公子若是有朝一日失势潦倒,在街上乞食,也可饱腹。”
此言不吉,赵珩却毫不在意,半开玩笑道:“倘真有那日,循雅可要好好关照我的生意。”
姬循雅声音透着些古怪,“生意?”
赵珩弯眼,“要饭自然也是生意。”
“好啊。”姬循雅柔声道。
赵珩咀了两下口中糖球,随意择了家书铺,大步进入。
姬循雅紧随其后。
时局紧绷,这卖闲书的铺子人却不少,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赵珩摆摆手,示意要过来招呼他们的伙计不必跟着。
书铺不大,只上下二层,触目所及皆是摆放着书籍的竹架,一人多高,每排竹架间留二尺空隙,以供人通行。
赵珩扫了眼,见一楼不过是些经史子集的石刻本,觉得无甚趣味,便拉着姬循雅上二楼。
姬循雅也看见了那些寻常处处可见的书,轻声道:“府中藏书何所不有,公子来这做什么?”
赵珩走到最近的竹架前,信手抽了本书,翻了前面几页,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可没有这个。”
“话本?”姬循雅看了眼,从外来看,不过是本寻常的线书,青紫书封裹着,以浓墨大笔在空白处写道:乱世诸国传。
下面还有行写得异常风骚的小字,被赵珩手指压着隐隐可见一个高。
姬循雅收回视线。
皇帝陛下热情洋溢道:“循雅,选几本如何,我送你。”
姬循雅对皇帝这种无论做什么都能想到自己的关切十分感动,道:“多谢,不必。”
这部乱世诸国传分上中下三册,赵珩尽数拿了,又挑了几本诸如广阳宫秘史——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广阳一定化用自广明宫,还有四本名曰南澄世子别传的书。
皇帝去看姬循雅,见对方站在窗边,神色淡漠地向下看,忍不住叹了口气。
姬循雅竟然连话本都不喜欢,他就没有点除了剐人和自伤以外的爱好了吗?
赵珩捧着书,走到姬循雅身边,以肩轻轻撞了他下,示意他回神。
姬循雅欲接赵珩手中的书,被皇帝嫌弃手中有糖,不许。
二人并肩下楼。
这几本书用纸是最普通的宣纸,亦非名家著作,却并不便宜,比寻常的书贵了四五倍。
姬循雅又看了眼赵珩,后者神色如常地结账,似乎早就习惯这个离谱的价钱了。
俩人出去,韩霄源已在外等候。
韩霄源看见姬将军愣了半秒,而后立时垂头,恭恭敬敬地请二位上马车。
姬循雅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掠而过。
韩霄源头垂得更低。
待坐稳,赵珩一面翻书,一面道:“将军对朕的内司监主事很关怀?”
姬循雅道:“并无。”他看向赵珩,对方却没有像往常一般与他对视,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臣不解陛下之意。”
赵珩笑,“是朕多虑了,只是将军气势逼人,我的内侍胆子都不大,恐被将军吓坏了。”
姬循雅道:“如此胆怯,岂能指望他们料理公事,不如,臣替陛下换些胆子大的来服侍陛下,您说如何?”
赵珩道:“譬如程玉?”
回答他的是捏起他下颌的手,迫使他从书中移开视线,“是。”姬将军回答。
赵珩挪开姬循雅的手,笑而不语。
再无言。
还未回宫,姬循雅半路就已离开。
赵珩平静地又翻过一页。
又半个时辰,马车进入宫门。
赵珩先回广明宫更衣,而后又去御书房。
韩霄源将池小苑给他的契约奉上,道:“陛下,池公子兄长与张澄签订的文书尽数在这。”
赵珩大开眼界,“张澄竟没让人销毁?”
明晃晃地留着证据,就是笃定了无人能奈他如何,地方世族与官员相护,京中又有亲族为高官,自然有恃无恐,目无法纪,气焰熏天不过如此。
韩霄源垂首不语。
赵珩也不需他回答,翻看两页,心刑部侍郎是张澄的亲叔叔,此事与刑部息息相关相关,但各样赋税,同银钱相关的事,到底是户部之责。
户部,冯延年。
赵珩蓦地一笑。
韩霄源见他不怒反笑,却揣摩不出缘由,忍不住悄然抬眼,去看皇帝。
“将这些,送给冯尚书。”赵珩道:“把前因后果给冯延年讲明,问他欲如何。”
韩霄源道:“是。”沉默须臾,问:“陛下,倘冯尚书问,池小苑是陛下何人,竟能劳动内司监将文书送来,奴婢该如何回答?”
赵珩道:“他不会问的。”
韩霄源怔了下,立刻道:“奴婢愚钝,请陛下恕罪。”
赵珩摆摆手,让他起来,“退下吧。”
“是。”韩霄源见礼而出。
赵珩坐在案前,将今日所见种种,尽数记录到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