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39)
小郡主一下子撞上来,他捏捏小姑娘的鼻子板着脸佯怒,小姑娘一点儿不怕他,撒开腿跑远了,惹得母亲哎呀一声,“慢些。”
庭院结构遮阳,四角摆了冰鉴,清爽凉快,几位皇兄坐在石凳上饮茶,皇嫂聚在凉亭说闺房话,世子和郡主爱闹跑出了一身热汗,照顾他们的奶娘跟着满地儿跑。
嘉彦挂在二哥的臂膀上,穿着很喜气的银朱色,像个报喜的福娃娃,肉乎乎的手腕戴着孟渔送的银镯子,内刻“平安”二字,一大家子人拢在一块,这样温馨热闹的场景太过少见。
一声奶声奶气的九叔将孟渔从无限慨然里拉回神。
蒋文峥把世子放下来,小嘉彦立刻小跑过来扑抱孟渔的大腿,仰面脆生生地喊九叔。
孟渔把他抱起来,“嘉彦重了些。”
“是呀,如今抱一会儿就手酸。”二皇嫂搭话,“嘉彦,下来自己走,别累着九叔。”
孟渔掂了掂双臂圈住的小人儿,笑说:“嘉彦比九叔厉害,九叔长到快两岁才会走路呢。”
他有很朦胧的幼时记忆,明明跟傅至景一般年岁,在傅至景能跳会跑的时候他走路却还时常地摔倒。
“那可真是稀奇,我们兄弟几个两岁时都能绕着御花园走一圈了。”七殿下揶揄,上下打量着孟渔,“九弟是比我们要单薄些,模样也要更秀气。”
孟渔难为情地抿了抿唇,“我太愚笨,比不上几位哥哥。”
蒋文峥温声说:“人各有长处,你将嘉彦的生辰宴打点得如此妥帖,我才是望尘莫及。”
六殿下脾气躁些,费事看他们在这儿演什么兄弟情深,放下茶杯催促道:“可以开席了吗?”
一行人这才往招待宾客的厅堂走,入坐不到两柱香,管家拿着个礼盒呈上前来,“秦府的贺礼,说是务必送到殿下手上。”
孟渔敏锐地察觉到方才还算和乐融融的宴席陡然静了一瞬。
他就坐在二哥身旁,见礼盒打开,里头是一柄绣了竹子的双面绣团扇,与其说是给嘉彦的生辰礼,不如道是投其所好特地借着这个由头赠给他二哥。
二皇嫂给嘉彦喂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又垂下去,柔声哄小世子再多吃一口。
半晌,蒋文峥淡淡道:“收起来。”
管家拿着礼盒退下,除了稚嫩幼童,众人皆各怀心思。
孟渔不想掺和太多是非,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二哥这些年身旁只有二嫂一人,马皇后不止一次想给他迎娶侧妃,皆被他巧妙化解,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今二哥失势,马皇后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京都秦都指挥使的女儿,年十八,秀外慧中,有一手好绣工,是当今皇后的表侄女。
纵观孟渔的皇兄们,除了未娶的五哥和只一个正妻的二哥,其余几位府中虽不至于妻妾成群,但如花美眷必不会少,因此对于二哥迎娶侧妃一事,四哥和七哥皆持赞同意见,毕竟结了亲成了荣损与共的一家人,朝臣才会别无二心地为他们办事。
眼下秦府差人送礼过来,想必对这门亲事是势在必得。
嘉彦吃一半闹觉,二嫂抱着他进屋哄睡,直到宴会结束才出来送客,二哥握了握她的手,她仍是笑盈盈的模样,得体又周全。
五哥六哥走得快,马车一会儿就没影了。
孟渔站在七哥身旁,听对方说:“等过阵子,二哥府中怕是又要办喜事了,那会儿你可能在川西,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喝杯喜酒。”
昨日孟渔一道折子递上去,说身为子民,亦想为父皇和衡国排忧解难,请愿一同前往川西赈灾平乱。
衡帝准奏,明日午时他就该和傅至景离京了。
作祟的邪教是一班乌合之众,比不上训练有素的京兵,面对面交战构不成什么大威胁,但川西地形复杂难攻克,恐怕得一月光景才能回朝。
他默了几瞬才回:“二哥非娶不可吗?”
七哥笑言,“多一个嫂嫂而已,怎么看起来倒像是逼着你娶亲?”
孟渔摇摇头,眼见马车到了跟前,摆手同两位哥哥道别,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二嫂遥遥对他一笑,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丈夫将要迎娶另一个女子的结果。
原来运筹帷幄如二哥也处处受制,有无可奈何之时。
眨眼就到了启程的时辰。
皇子身份特殊,此次前去,九殿下用回了在宜县的姓名,冠了个按察使的名头,带领一队百余人的精兵一路西去。
他没想到蒋文慎会来送他。
孟渔想回德惠王府找到鹰骨还给对方,但不知道为何怎么都找不着,也就作罢。
往后住在将军府,又有意躲着蒋文慎,就算无意见了面也不像从前那样喜盈盈上去打招呼,蒋文慎定也察觉出他的疏远,好几回远远地用一种极为幽怨的眼神盯着他。
若他不知道蒋文慎的心意大概还当他孩子意气,可如今他明晰了蒋文慎的想法,自然不敢再贸然接近。
说是来送行,见了他也不说话,杵在烈日里晒出了汗。
孟渔于心不忍想简单地道个别,刚一动,马前的傅至景提醒他,“时辰已到,请孟大人启程。”
二哥亦拍拍他的肩,“此去路途遥远,九弟一路顺风。”
人头攒动,孟渔跳上马,再一晃眼蒋文慎已经消失在人群里,找也找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跑来跑去)我当官了(得意)是大官哦(嚼嚼嚼)不要太羡慕我哈(叉腰)快叫我小鱼大人!
第33章
赈灾的队伍除了傅至景、孟渔以及一位都督府指挥使驾马外,其余随行的精锐皆是步行。
夏季气候燥热,每走上一个时辰就得原地休整,好在出了京城后随处可见遮蔽的林木,两日下来,并未有人中暑。
“这附近有水源,将水囊都满上再走。”
是一条将要干涸的小溪,孟渔跟着去想洗把脸,却见岸上是好些被晒干了的鱼类,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他顿时没了念想,抹一下汗,再抬起头来一个装饱了的水囊冲到他眼前。
待看清拿着水囊的人更让他发出惊呼,“表哥?”
“你总算发现我了。”刘翊阳挑一下眉,把水囊往他手里塞,“这条小溪水源不够干净,里头是上游的水,省着点喝。”
孟渔正是口干舌燥,也不扭捏,接过咕噜噜喝了两口,痛快地长吁一口气才道:“多谢表哥。”他想了想问,“是舅舅让你跟来的?”
刘翊阳总拿刘震川当幌子,被这么一问,清了清喉咙,“不然呢,你以为我愿意来陪你受这个罪。”
孟渔揉了揉鼻尖,“舅舅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其实不必如此费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还不乐意了?”刘翊阳不悦地揽过他的肩膀,稍稍施力,“我跟着你很委屈你吗?”
孟渔躬起身子躲避对方的铁掌,小声告饶,“疼、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过的精兵皆知晓二人是表兄弟,一个是当朝皇子,一个曾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打打闹闹也没人敢说什么,皆装满了水囊就埋头走过全当看不见。
孟渔本来就热,被这么一闹,浑身更是热腾腾的,连手心都很烫乎,但行路艰苦,有刘翊阳逗着他玩儿竟也减了些枯燥,不禁嬉笑起来,拿手肘去杵刘翊阳的腹部。
沙沙——
草丛被拨开,一道高挑的身影乍然出现,用与这烈阳截然相反的冰寒语气问:“你们在干什么?”
跟石雕似的站在那儿的不是傅至景又是谁?
语气是明晃晃的质问,孟渔慌乱地跟刘翊阳分开,近乎是一跳三尺远,微喘,“我们闹着玩。”
“眼下是玩乐的时候吗?”傅至景肃正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命令道,“粮车的绳子松了,去捆严实些。”
傅至景是此次西下队伍的总领,换算成行军,每个字堪比军令,刘翊阳只是没有官衔的小卒,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