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22)
更有人好奇阿飞的脸,也许柳月娇真如传言所说是位绝世美人,否则又是残废,脾气又不好,风逐雪难道娶她回来添堵么。
议论纷纷下,没人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阿飞盖着盖头,看不见任何人,也一直没有接触到风逐雪。
拜堂时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略略弯下腰,在他人看来自然很不尊重,好在没人真的敢出声计较,成婚礼闹到了晚上才消停,风逐雪还在喝酒应付,阿飞先在搀扶下回房间,静静地坐在床上。
一直等到子夜,门吱呀一声推开。
擒桦看了来人一眼,低声说了句“公子好”,然后才退下。
等了片刻,风逐雪始终没有过来挑起盖头,只有倒酒、喝酒两相交替之声。
檐角上残留的雨水一滴滴落下来,有规律地敲打廊上竹叶。
更深露重,阿飞穿着单薄,指尖都泛着冷意,盖头外的风逐雪喝着酒,一只手搭在桌上,越喝越热。
床头烛火烧断了一半,光影晃了晃。
“柳小姐,我不请你,你打算这么坐到天亮?”
阿飞听到他这一句话,自己骤然掀开了红盖头。他的眼睛正像一把阳光下出锋的短刀,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风逐雪微微抬起头来,愣了愣,看着他,看得出了神。
阿飞扮演的角色也许在他眼里是柳月娇,也许很多年前的周如晦,终归是有名有姓的明艳美人。
他推着轮椅挪到桌边,和风逐雪面对面坐着。
沉默了一会儿,阿飞伸出手来,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杯酒拿到面前,一饮而尽。
“你今晚打不打算杀我?”阿飞问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风逐雪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很专注地喝酒。阿飞记得他过去其实很少喝,也表现得对酒兴致缺缺。
没得到回答,阿飞身体向前倾,手也往前伸过去,风逐雪猛然放下酒杯,蛮横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要拧断。两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阿飞仰起脸,“我手里没刀。”
“你想说的话,最好现在一次性说清楚。”
距离拉近以后,阿飞才发现,原来刚才那种醉态是装出来的,风逐雪清醒得很。
后知后觉的凉意爬上了他的脊柱,直冲后脑勺。
如果,当然只是如果,风逐雪眼力再好一些,他就能看穿他脸上那一层薄薄的假皮。
他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和他谈条件,“你想的没错,我不是柳月娇。我是柳刀宗的杀手,有个亲弟弟在苏裁冰手中。在得知与你的婚事以后,柳月娇就已经失踪了,柳刃找不到人,见我长得和她有五六分相像,便让我来顶替。”
“柳月娇不是失踪。”风逐雪看着他笑,“我看着她死的。”
阿飞微微张开嘴吸气,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怪不得他一定知道阿飞是假货。
“怎么死的?”
“她被你们的侍卫发现后慌不择路地逃跑,从柳刀宗后面的山崖摔下去了。”
“你早知道为何不说。”
风逐雪淡淡道,“柳刃找到了不悔婚的办法,死不死对我重要么?”
阿飞深吸一口气,“你既然愿意和柳刀宗交易,他们手里也有你要的东西,我可以当你的眼线。”
“双面都倒戈的人通常会死的很惨。”
“柳刀宗是绑架了我的弟弟才逼迫我前来顶替,并非我所愿。我知道你谨慎,一面之词一定不会相信,我们不如约定一个期限,你若想得到什么消息,我一定打听到,让这段合作里你占尽先机。”
他轻轻捏住了阿飞的两颊,阿飞明明觉得他没用力,却还是疼得厉害,“那么···你为了背叛柳刀宗,能做到哪个地步,嗯?”
阿飞虽然没怎么下过山,没经历过感情,不代表看不懂风逐雪的眼神。
他脱掉了最外层也是最重的衣服,很是温顺。
只看轮廓,阿飞比过去行乞时还要瘦,身上也铺满了苦苦的药味,似乎弱不禁风。
可是他的眼神和风逐雪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不躲避,也不畏惧,坚决不肯认输。
这样的神色只让他想起来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已经被他彻底打成了废物,从此销声匿迹。
死人是绝对不会复活的,何况他是死在自己手中。
阿飞迟疑了一下,轻微的一个瞬间很快过去,他伸手准备去解风逐雪的腰带。
手被挡住,阿飞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听见风逐雪低头凑近他的耳边,将他依然抬着的头往下压,“柳刀宗没有教过你规矩?”
“什么规矩?”
“人都喜欢被别人仰视,而不是被蔑视。所以求人办事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低头。”
第18章 好好的一个姑娘
阿飞抬眼看着他,努力忍住愤怒。他也讨厌想起这些情绪来,于是闭了闭眼,顺着他手往下压的方向微微颔首。
“你很厌恶我?”风逐雪的手贴在他的后颈上,陡然掐着他向上提。
距离靠得越近,阿飞越忍不住动手杀人。他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阿飞咬紧了牙,不肯低头,“你不必惺惺作态,直接告诉我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获得你的信任。”
风逐雪笑得古怪,手顺着后颈移到阿飞下颚处,“你打扮成这个样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按理说,风逐雪现在动手动脚的程度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很冒犯,阿飞依然拿不准他的心思。
他没有见过周如晦周姑娘本人,不知道自己如今以假乱真,可以乱到什么样的地步。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他就会掉脑袋。
“那也是柳刃的命令,不是我的想法。你真打算强迫我,我也不介意今晚就死在这儿。”
阿飞低着头,眼神却未曾落下。
“我才十六。”
风逐雪讶异地望着他的双眼,“十六就出来杀人?”
“你八岁那年就杀了你父亲,我杀人算什么。”
“他厌恶我的出生,要毒死我,我不得不动手。”
阿飞垂眸:“柳刃要害死我全家,我也不得不听话。”
“怎么沦落到柳刃手上?”
“我带着弟弟沿街乞讨,穷得饭都吃不上,最后不是卖身就是卖命,不过是讨口饭。”
风逐雪放在他下颚上紧绷着的手总算放松了,他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甚至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丁点同情的意味,走到水盆边,沾湿白布,扑在脸上醒醒酒,他擦擦手,“我比你大十多岁,真和你上床也与禽兽无异。你回床上睡,我睡外面。”
风逐雪丢开白布,靠着梳妆台,一只手抚摸着桌上短刀上的穗子,“你很像一个人。”
“像周姑娘吧。”
“不是她。”风逐雪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远远地端详他的面庞。
阿飞紧张地皱起眉头,手臂里藏着的刀刃缓缓磨着他的手指,他立即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接受我的提议了?”
风逐雪像是酒劲上来,神思迷离,声音也缥缈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放松了警惕。
阿飞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转身回了内室,风逐雪似乎也不打算再说话,重新拿着酒壶靠在门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夜雨细细密密顺着风吹进来,他也不在乎。
不管他在这样一个喜庆或者寂寞的夜晚,透过这张活人的脸想起的是谁,阿飞至少活了下来。
内衣里都汗湿了,眼睛也在发酸,阿飞闭了闭眼重振精神,将匕首重新藏在床榻之下。
翌日傍晚,风逐雪不在,阿飞叫擒桦去传话,磨了一下午的刀,在天将暗之时等到杨大娘。
这是在风家第二次见面,距离阿飞囚禁在柳刀宗之时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按理来说,倘若杨大娘当真照着亡灵书一招一式地练,早该遇到了瓶颈,却至今没有主动来询问自己,阿飞想不明白,也害怕她已经知道这里面的秘密,所以不得不提前出手。
杨大娘来时,擒桦早已立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