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12)
“练到第十层,能不能杀了风逐雪?”阿飞双手因为撑着身体十分酸痛,只能缓缓地靠在衣柜边减轻压力。
“你父亲没有看见关于这件事的未来,他的态度很悲观。你哥哥也曾试过为你占卜,得到的仍然只有一片漆黑的影子,他无法猜透你。所以阿飞,恕我不能给你很明确的答案。”
韩姑娘喘了口气,“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父亲曾经在我父亲的刀下救了我的命,我多了十年的性命,也够了。我告诉你,也就算是还恩了吧。不过还有一件额外的事,和你父亲无关,只是我个人想请你帮我的忙。”
“您尽管说。”阿飞立即恭敬地跪坐在了地上。
“帮我照顾好小宝。”
“韩姑娘,您这是···”
“我请你父亲为小宝算过,若是跟着你,你会保护他保护得很好。现在见到你,听说了你的事,我也很放心。”
“韩姑娘,我并非大富大贵之身,还背着血海深仇,您何必这样呢,不如将他托付给一些没有生养的富贵人家,至少也能衣食无忧。”阿飞也才十七岁,还一无所有,再带着小宝,不是坑人么。
“我死期将至,若是让小宝一个人留在妓院,他只会当一辈子的龟公和杂役。阿飞,你带他走,就算他卖苦力为生,也别在妓院卖苦力。”
“姑娘何出此言?”
“我本来早就该死了,但因为还没遇到你,还没和你交代这些,靠着药撑到了现在。我大势已去,何必再纠结。”
阿飞一咬牙,“可是姑娘,我一个瘫痪,真的一起生活,辛苦的一定会是小宝。”
“你不想知道白绢的秘密吗?它现在在你手里和一块抹布可没有任何差别啊。你答应我照顾他,我就告诉你怎么才能看见武功。”
阿飞这下真是彻底为难了,他没有一点信心可以照顾一个人,连他自己都还太年轻。
可是手里的绢布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手心,刺痛了自尊。
他不想永远被别人看不起。
他恨风逐雪,连午夜梦回都是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对自己的笑,还有废掉自己双手时的面庞。
一个人的仇恨,只有真正亲手索取对方的命才能消解。
否则,它只会长成自己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伤不到他人半分,还会慢慢绞死自己。
阿飞郑重地跪下,给韩姑娘磕三个响头,“我答应您,尽我所能照顾好小宝。”
“那我就放心了。”韩姑娘此时掀开帘子,走下了床。
阿飞愕然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明明看起来一切正常,面容虽瘦弱,但神情却极其平静。她走过去开窗,闭上眼静静站了片刻,喃喃自语,“好久没有吹到风了。”
“现在是秋天,韩姑娘,风泛凉气,您身体吃不消。”阿飞忍不住对她说。
韩姑娘后背靠窗台,抚摸着上面的积灰。
她对着阿飞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骗你,这项武功的初始状态正如你所见,是一张白纸。它首先就需要有五个不同流派,不同兵器,不同性别的人献祭,上面练武的规矩才会开始显现。它需要死人来成就它。死的五个人武功越深厚,你练此功的起点越高。”
窗户大大地敞开着,绢布着阿飞手中随风摇曳。
“还有,我的名字是韩情。”
说完,没等阿飞抬起头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悄无声息,然后才是阵阵刺耳的尖叫,慌乱的脚步声迭起,不少人都被吓到了。
阿飞浑身猛地一震,不顾疼痛飞步到窗前,在惊慌之中赫然看见了韩姑娘倒在血泊里的尸体,脚步僵硬得一动不动。她刚刚直接拦腰向窗外倒了下去。
韩情,韩情。
阿飞陡然想起来这个名字。
韩情正是武林四大名家里韩氏的人,她曾经是什么三小姐或四小姐,母亲是个不得宠的小妾,后来遭韩氏仇人算计直接被抛弃在尼姑庵里,紧接着就是中原遭外族入侵,尼姑庵被烧掉了,她又辗转来了妓院安身。
因为她不是像韩家大小姐那么重要的女人,更不是武功超群的韩氏诸位公子,所以对韩家而言,她的结局只会是消失。
他抹了抹眼泪,再次挪动身体,靠着窗户跪了下来,朝韩姑娘多磕了三次头,愿她安息。
手中的绢布忽然隐隐地动了。阿飞察觉到动静,对着白绢定睛一看,刚刚无甚反应的绢布上居然凭空出现了第一行字,显示:
第一祭者:韩情
拜鬼,当始于《步虚》:超度三界难,地狱五苦解,悉归太上经,静念稽首礼。(1)
而这一句话之下简短的三个字,看得阿飞脑子嗡的一下,遍体发寒,忍不住念了出这武功的姓名——
亡灵书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道教超度亡灵的《步虚词》
第9章 杀人放火救命啊
“韩姑娘死了!”
不知是谁先用奇怪的语调高声喊了一句,然后再次重复,仿佛在通知什么人,“韩情死了!”
“韩情竟然死了!快上去!”
阿飞刚将白绢塞进了衣襟裂口,下一刻门外就有几个大汉闯进来,粗蛮地拽起阿飞的背,将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脚步声缓慢停在门口,香风拂过耳畔,许大娘出现在门口。
她早已没了之前那副热忱嘴脸,一只手里还淌着血,横眉倒竖,面色不虞地朝阿飞走去。
她手上的血是韩姑娘的血。
阿飞听她质问,“我让你好好照顾她,怎么把人照顾死了?”
“韩姑娘说自知时日无多,别无所求,所以才主动了断性命。”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
“韩姑娘身上是什么病,你清楚么?”
“看样子,像是咳疾。”
“她根本没病,是我日日下毒她才连路都走不了。你想想,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妓院这么多年?”许大娘的手用力掐着阿飞的下巴,另一只手接过旁边大汉递过来的刀,刀光发寒,“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有人叫你杀了她?”
这么一遭,阿飞心里忐忑着,却有了别的猜测。
韩姑娘有亡灵书一事多半不只他一人知晓,不少人都打过它的主意。
或者说这家妓院上上下下都清楚韩情的价值,才甘愿养她一个药罐子许多年。
刀抬了起来,对住阿飞眼睛,其他姑娘也屏住呼吸。
“我不知道!”阿飞咬着牙,再次否认。
“搜身!”
一步之内即使早有准备,阿飞还是免不了被羞辱一番,他整个人都被倒竖着靠在墙边,其他人上来就一件件扒掉了他单薄的两件衣服,翻来覆去地检查,可是除了破布料,没人发现别的端倪。阿飞连亵裤都被扒光了,全身上下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许大娘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
阿飞被放了下来,提起来的心还没放回去,就听许大娘说:“把人关去地下牢房,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人走!”
所谓的地下牢房,就是许大娘关押不听话的妓女的地方,地上铺了一层稻草,扎人得厉害。
他一直等到关押的壮汉睡觉去,才猛地睁开眼,在衣服夹层里翻出了它,看来惦记这武功的人实在很多,此处绝不宜久留。阿飞靠着墙边编织硬直的稻草,直到形成一根竖直的杆子,轻手轻脚地撬锁。
锁眼复杂,机关甚多,暗灭的烛火很是伤眼,阿飞捅得满头发汗,时间度日如年,他好像在门口处熬了近半载,才听见小小的咔哒声。
阿飞已经筋疲力尽。
他还没着急走,他在听这地牢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思考如何带小宝走。倘若他们那般觊觎韩姑娘的亡灵经,又怎会轻易放过小宝。
可能不止许大娘,韩姑娘死讯传的快,今晚会有不少贼人聚集此处夺宝。
想到这儿,阿飞裹紧了外套,安静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