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95)
崔嵬静静地说道:“又有什么不对呢,当初莫离愁满门被灭,剑阁不愿收他,他便转投缥缈主人门下,终于得偿所愿,报复此仇。各大仙门震怒,指责他杀戮太过,然而对莫离愁而言,凶手一人便能消除百来口人命与他这几十年的痛苦不堪吗?”
“嗯?你当初不也一样不赞成吗?”
崔嵬只是点了点头:“我确实不赞成,只不过他们如何想的,我却是一清二楚。”
“奇奇怪怪。”
崔嵬轻笑了一声,又看向了远方苍蓝的天空,他知晓这世上的人对待爱恨情仇的种种反应。
一厢情愿的情爱,总是有人强取豪夺,有人谄媚逢迎,还有人一心一意地守护与牺牲,有些好,有些坏,正如大巫祝所言,为人喜与为人厌恶,皆不能抹消此情。
位卑者惶恐,貌丑者畏怯,掌权者患得患失,就连智者都会变得痴愚。
这些崔嵬都是很明白的,然而不知为何,他脑海之中浮现的却是昨日于观真神态的变化。
从爱至恨,一瞬之间,崔嵬到底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没有真正投入进去,体验过这样微妙的情意。
他不由更为好奇,因此当时便直白地询问道:“你为何而怒?”
于观真只是清冷又落寞地回答他:“我性情古怪。”
崔嵬一贯都知晓,如同他父亲爱着他母亲那般,是一厢情愿地苦守,人间情痴能动风与月,却唯独动不了他母亲那颗消散了爱恋的心。
他却是头一次知晓,原来被爱者也会叫对方轻而易举地勾动心弦。
第84章
人是生活在社会里的群居动物。
当过往的规则不再使用现在的生活时,要么选择毁灭,要么就选择改变。
于观真并不为感到这样的生活感到痛苦或是迟疑,他的确安于平凡熟悉的人生,不过正如在丹阳城那时一样,过度平凡重复的人生会令人厌倦,这种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惊险刺激也带来一定的乐趣。
只不过每个人的命运不同。
缥缈主人带给于观真的麻烦,无非是一群倒霉徒弟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可是大巫祝这个令人绝望的仇敌却是座巍然高山,对于乍逢巨变的厌琼玉来讲,死跟活恐怕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于观真走出门来时,大夫正煮好一碗药,看起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打算放弃厌琼玉。
他不由得侧过身体,叫这位大夫入内去,听见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响动,方觉始有些恹恹道:“快起来把药喝了吧。”
厌琼玉饮了汤药,想到方才所言种种,思及自己在缥缈峰上虽不好过,但到底不似在罪窟那般受罪,陡然对人世留恋不舍起来,忽然道:“大夫,这药这样苦,我花了这么大工夫咽下去,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语气之中尤带天真,仿佛不知事的小孩子般,还当世间的道理是辛苦多少就能换回多少。
方觉始听得心下发酸,只安慰她道:“你好好吃药,安心养病,自然就很快会好起来的,不要想什么死啊活的。别听你师尊乱七八糟说那些话,什么死了也可以,死了哪里就可以了,死了自然是不可以的,人若不活下去,怎么知道天地多辽阔,怎么知道人生多漫长,你这样的年纪,只怕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没见过。”
药效发作得很快,厌琼玉不多时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半眯着眼睛,语气里已带上些许困意:“大夫,崔大叔跟师尊是不是走了……”
方觉始柔声道:“他们就在外面。”
“你替我叫他们进来,我好想……好想再见他们一眼。”厌琼玉勉强睁开眼来,流露出恳切请求之态,此话固然温软可亲,却叫众人都涌起涌起了不祥之感,“好不好?”
于观真不禁难过起来,他快步走下阶梯,找到正在外头的崔嵬道:“她想见见我们,走吧。”
这句话犹如一句暗语,虽不曾讲明发生了什么,但二人均感沉重,已知即将要发生的结局,崔嵬脸色略沉,轻叹了口气,倒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淡淡道:“好。”
方觉始本快步来寻他们俩,没想到他们正迎面走来,顿时脱口而出:“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小姑娘正要见你们俩。”
他形色匆匆,二人心头更是沉重。
待到入内其中,只见厌琼玉已几乎睡去,不过勉强睁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里透出少见的光彩,只是脸颊瘦陷下去,瞧着伶仃可怜了不少。这几日她精神不振,饮食也难进,若非有灵力修为支撑,恐怕早已香消玉殒,人的精神一旦崩溃,身体吃不消是迟早的事。
“师尊,崔大叔,你们来了。”厌琼玉微微喘着气,她将眼睛往两人身上看了又看,苍白的面容上竟浮起少见的潮红,“真好,还有小方大夫,你们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三个人,我见着你们,就觉得很是开心快活,我如今这样,就算是死也甘心了。”
只怕是回光返照。
于观真对厌琼玉其实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当初救下她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上的咒术,如今厌琼玉将死,却不见神血半分感应,想来并不是与生死有关,而且那位大巫祝更没说些什么,想来是原主人又做了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在自己身上。
到底也算朝夕相处了几日,此刻不免仍感到些许悲伤。
厌琼玉才说完话,忽然双眼闭住,细瘦的手腕松松垂落在被子上,三人望着她,只觉得气氛都在一瞬间凝住了。
直到少女微弱的呼吸声缓缓响起,三人才略松了口气,方知她不过是睡着而已,方觉始不愿被其他两人瞧出自己松了口气,便急忙走出房去:“我去给小姑娘煮待会要喝的药了,你们也快点出来吧,别打扰她休息了。”
只可惜两人却都看见他在门口转弯时悄悄拭去了泪。
于观真此刻同样有放松愉快之感,便没有拿捏着大夫的小尾巴说事,倒是将目光移向了崔嵬,见他神态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还帮厌琼玉盖了盖被子,便不由得坏心眼一起,揶揄出声道:“你方才是不是很担心她活不过来?”
“她被大巫祝所伤,以那人之力,若无你当时救命,恐怕早已命丧当场。既那时未死,此时不过三言两语,又如何能令她身亡,更何况方觉始悉心照料,她伤势早有回转,不过心中一时难以想开。”崔嵬摇了摇头道,“我入屋便听出她呼吸平稳,精神已比往日更好。”
于观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下子被唬住了:“当真?”
“我为何要撒谎。”这下反倒是崔嵬困惑不已,“你修为难道已倒退至此?”
于观真:“……”
过了一会儿,哑然无语的于观真才一脸复杂地对崔嵬再度开口道:“崔嵬,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非常的无趣讨嫌。”
崔嵬竟还当真深思起来,他以指托着下巴,就在于观真要结束话题的时候终于开口:“他们大多说我可憎可恨可厌,倒不曾这般委婉。”
这本是一句笑语,是于观真闲来无事地调侃,倒没有想过真套出几句闲话家常来,只是这话却叫他不太高兴起来。
崔嵬见他脸色从喜转怒,显出几分愤愤不平,更是奇怪:“你此番恼怒,也是因为性情古怪?”
“……”于观真本要出口,见着厌琼玉正在熟睡,就改口道,“咱们出去说,别吵着她。”
崔嵬自无不可。
两人出门来,见方觉始正在忙碌药材的事,更是不便打扰,就往吊脚楼后方的林子里走去,此刻合欢花与夜合花都已绽开,远远传来苗疆女子清越动听的歌声,只是离得稍远,又隔着山林,歌声便模糊不清,好比关窗后的广场舞歌曲,依稀能听个大概,可歌词有没有听错就不知道了。
于观真就曾经把一首流行音乐的歌词“爱的主打歌”听成“爱的猪大哥”,尤其当年什么老鼠爱大米、披着羊皮的狼、龙的传人之类的歌曲层出不穷,闹得他以为乐坛准备出十二生肖系列。
他认认真真听了片刻,询问道:“那是九神大典的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