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195)
在与未东明同行的这段时间里,于观真经常会在各种各样的时刻里想到要是崔嵬在这里就好了,可是当崔嵬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却又希望对方最好不要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
崔嵬不该是这种……等着别人来决定他的悲喜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于观真也不行。
他身体里好的那一半珍视、怜爱、呵护着崔嵬;可是坏的那一半又突然开始警觉地恶意揣测这种宽容体恤是否来自于毫不在意。
这种感觉很奇怪,于观真并不是不高兴,正相反,他很欣喜,然而欣喜并无法令他忽略这种异常的行为。
他是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是有点疯狂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漠视未东明的危害性,不会无视莫离愁的痛苦,不会放着平静的生活不过,而去天南地北地搜寻令人胆寒的敌人。
于观真很想要沉迷在崔嵬的温柔里,然而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崔嵬愿意与自己说话,愿意与自己同行,已是非常不易。
然而他所得到的,却是远远超出自己所预料的,这一点也不正常。
这种异常,就如同于观真当初在苗疆时听闻崔嵬关心伤势一般,既为这种关心所感动,又忍不住揣测对方是否在期待分别的时刻到来,毕竟他们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你是爱我,还是抱有其他的心思?
因为崔嵬不是未东明这种只在乎感情的人,他冷静、理智、敏锐,根本不会痴痴傻傻信任一个人到底,而且他会撒谎,会说很好听的话,会嫁接一些语句,让人以为是自己想听到的那些话,是自己想要的那些信息。
就像欺骗未东明那样。
于观真是个非常刻薄的人,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然而要是崔嵬故意撒谎骗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哪知道崔嵬看着他变化的脸,忽然轻轻地笑起来,然后偏过头去看向桌子上的那些线索:“你这个模样让我想起了在慈安寺的时候,我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你却已经猜中了我的心思。你现在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不骂你,不生气,反倒与你说这些趣事,对吗?”
于观真蹙了蹙眉,心道:“怎么听着我跟个受虐狂一样。”
然而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实在很想知道答案。
“我去见了那些受难的人,他们七嘴八舌的,里头有个人告诉我说看见有个人从神女上掉下来,突然水就起了,船也翻了,然后莫离愁与你将他们从水里捞起来,我想这个掉下来的人一定是未东明。”
这让于观真很是尴尬,甚至想问问这时候坦白还能不能从宽处理。
崔嵬说到此处,倒没有调笑他的意思,只是缓缓道:“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在查很重要的事,然而你肯舍下此事先去救人,说明你已经想好,也愿意承担助未东明逃脱的后果。”
“你只是有自己的选择。”崔嵬的眼神忽动,伸手摘去于观真发丝上的几缕橘络,然后将那一缕乱发别在他的耳后,神情柔和,似是含着笑意,“不会为我而停留,这样很好。”
于观真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透过窗户落在桌面上,于观真终于在我找的什么神仙对象里回过神来,一时间幡然醒悟:对了!我找的这对象不算神仙也算半仙,当初才认识的时候就博学到足够写一本世界百科全书,只拿来谈恋爱未免太浪费了,说不准能看出点他们看不出来的门道。
“你来!”
这时候屋子里已经很亮堂了,于观真把烛火吹灭,一把拿开,站起来将之前的水脉图跟建筑图样都理了理,分成两份展现给崔嵬看,万分期待地看着他:“看得出来什么吗?”
崔嵬沉吟片刻,给出的答案基本上跟于观真所知道的都差不多。
“既然你都这样说,看来确实没有暗藏什么玄机了。”于观真叹了口气,又重新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线索又断了。”
崔嵬见他如此颓丧,不由得问道:“怎么回事?”
于观真想了想,觉得此事倒没有什么可隐瞒他的,就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道:“水脉图,活泉眼地宫,纸条都对上了,可是平子图跟这张图纸却没有任何提醒,我觉得不太对劲。”
这叫崔嵬仔细想了想,他沉思片刻后,忽然伸手将那张纸条拿过来放在了平子图这里说道:“要是这样呢?”
“你放错……”于观真的声音突然一顿,这实在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张纸条并不是拿来提醒活泉眼地宫的,而是拿来提醒这个大棺材的所在?”
“大棺材,这房室深入地底,又四四方方,确实有些像棺材。”崔嵬哑然失笑,很快又正色起来,作答道,“活泉眼既是顺水而流,想来定是无任何规律可循。你看这纸张,已说清是神女泪,黄昏时分,如此搜寻地宫岂非等同守株待兔。因此我想它所提醒的并不是地宫所在,而是此地需固定的时辰方可显现。”
是了,未东明当时跃入水中,很快就搜寻到了活泉眼地宫,他们这才先入为主地认定神女泪就是在指向地宫的方位,其实反倒是进了误区。
于观真疑虑道:“可是,我们昨晚入水时,并不曾看见任何屋舍在水底啊。”
“这纸张既被烧毁了后面,必然是后面所写有极重要的信息。”崔嵬细思片刻道,“也许,神女泪并非永远停留在一处,这滴泪并不仅仅指时辰,还有方位。”
“方位……”于观真低头细思道,“如果神女泪是指水中的位置,那么时间一定不会隔得太远,泪尽时就是明月初升。可是江水里头幽暗非常,伸手不见五指,要真是方位,按照平子图来看,此地最少也有十丈之深,尘艳郎又怎么能让月光照入其中?”
崔嵬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与尘艳郎并不熟悉,恐难以帮上什么忙。”
于观真顿时莞尔,他本俯身在梳理这些线索,闻言立刻抬起眼看了看崔嵬,柔声道:“你不熟悉才好,你要是太熟悉,我只怕未必见得高兴,反而要吃醋。更何况谁说你帮不上什么忙,你帮上的忙已经够多了,月相变化不过是一月的事,大不了叫未东明天天到水里泡着,他火气大,正好去去火,免得往后再没头没脑给我添麻烦。”
崔嵬听出他是怕自己在意水难一事,故意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不禁微微一笑,虽觉得可爱,但并不吐露,只道:“城主府的太极芋泥做得很好,我吃过了,你也可以尝尝。我还有些要事,得先走了。”
倒不是崔嵬不想与于观真再待得久一些,而是他答应过越盈缺要在城中停留半月,不打算就这么无所事事半月,欣赏这个女人不意味盲目的信任。他可以犯错,却不该让那些百姓来承担他的错误。
因此崔嵬不敢错,也不可以错。
如今天已亮,他要去做他应做的事了,正如于观真也要去做于观真应做的事。
两个人的脚步也许并不会为对方而停留,可只要知晓两颗心贴在一起,从不曾分离,就已经足够了。
“好。”于观真笑着看他的背影,“我一定尝尝。”
等崔嵬走后,于观真稍稍小憩了会儿恢复精神,其实他本来就睡了大半夜,并没有什么熬夜后的疲倦感,他想了想,干脆带着新线索去找未东明一块儿吃早饭。
未东明斜斜倚着桌子,看上去有点精神不济,要不是于观真知道他没挪窝,还当是跑哪儿去听墙角了。
“你怎么。”于观真仔细打量,“睡觉把自己磕墙上了?”
未东明恹恹道:“受伤了,看不出来吗?”
“看是看得出来,可你怎么受的伤就看不出来了。”于观真看他一副可怜样,帮忙盛了碗白粥,侍女正在布置小菜,他想了想,又转头道,“午饭时让厨房另外做份太极芋泥。”
侍女刚要应声,就听未东明有气无力道:“三份,你有好吃的怎么不记挂我跟莫离愁的,还有没有一点道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