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186)
莫离愁敏锐道:“你是说那女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打算逃?”
“不管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东明看着在底下来回徘徊犹豫的老仆人,轻飘飘道,“在城内是城主夫人,逃跑了就是丧家之犬,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愿意重头再来的女人,因此我们抓住她问一问就知道了。”
两人落地时,正要去曲水阁找他们两人的老仆人不禁吓了一跳,提着灯笼战战兢兢道:“二……二位,夫人请二位去明月西楼,不知,不知道还有一位仙长在何处?”
未东明脸上漾开一抹醉人的笑容:“他很快就来。”
…………
“这不是我的声音。”
于观真忽然说道,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感受声音在里头发出的震动,是他的所思所想所带出的言语,那声音却听来如此陌生冰冷,就如同另一个人。
崔嵬看了一眼尸体,眼底并没有什么情绪在。
“这也不是我的眼睛。”于观真喃喃道,“更不是我的大脑,我有时候会在想,真的是我在这样想吗?”
“这个人身上有我想要的情报,他死了,剩下最有可能知情的就是他宠爱的妻子。”于观真望向他,并不是在讨要一个答案,更不是在祈求什么,只是平静地叙述这件事,“我害死了他,却浑然不在意。”
崔嵬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确实是我自己这样想,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与你比起来,不过是个世俗之人。”于观真深呼吸一口,哑着嗓子道,“我待这个人并没有感情,他惧怕的同样不是我,看他死在我面前也毫无动容,我不会杀那个女人,不代表我不会要挟她。”
“可这些事,我本不必面对。”于观真的声音慢慢冷下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似乎也变得没有这么残忍,就好像你心里想的那个好人的确是我一样。”
人说到底是动物,即便是在现代也有无数的案例提醒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于观真从没有为自己的冷漠沾沾自喜过,他并不认为那不对,社会也好,教育也罢,造成他性格漠然的那一部分。
可他不愿意这部分被尘艳郎赤裸裸地挖开来,摆在崔嵬面前任由观瞧,好看清楚自己是何等模样。
这个人很好,好到他得到的时候都有几分惭愧。
“而不是在这时候发现自己跟尘艳郎没什么差别。”
于观真看着那绝望的尸体,似乎要从眼睛看到心里头去,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尽数挖出来,如果说之前他还会恐慌流血跟尸体,那么现在就已经不会了,心中涌起的更多是对尘艳郎的愤怒。
越了解这个人,越追逐这个人,就感觉到自己也被拖入泥潭,以缓慢而坚定的方式下坠,被黑暗所淹没。
崔嵬觉得自己理应责怪他,然而此刻听他剖心肺腑,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只道:“你会说这样的话,已与尘艳郎大不相同了。”
“我并不为任何人伸冤,也不打算为任何人报仇,只是觉得他让我如此不快,如此愤怒,就是现在立刻死在我手里也不为过。”于观真转头看向崔嵬,他轻笑起来,“你当真觉得我跟尘艳郎大不相同吗?”
崔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又很快说了句气人的话:“你本来就是这种人,我早已知道,用不着失落。”
于观真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哭笑不得,最终无奈道:“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抓我,还是来抓未东明的。”
崔嵬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轻巧地从栏杆上跃下,他半跪下来,帮着那具尸体抚上眼睛,又细细妥帖地整理了对方凌乱的发丝跟凌乱的衣裳,这才将尸体慢慢放平,脱下外袍盖在对方身上。
“有比你们二人更紧要的事。”等做完这一切,崔嵬才言简意赅地开口,“来,跟我走,路上说。”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手上沾着血污,崔嵬一直把手藏在袖子底下,于观真有心去抓,却如同去捉野猫的尾巴一样,晃晃悠悠,硬是不能得手。
直到楼梯里磕磕绊绊,于观真这才捕住了崔嵬。
他握在手里,感觉到血已经冷了。
只有崔嵬是温热的。
第160章
四人齐聚明月西楼时,由两名侍女引入厅内。
此处不似城主的主卧,反像是女子闺房,由红幔阻隔开里外,之前所见的紫裙妇人正在梳妆,侍女进去传话,她侧着脸应下,扶稳发上一根金簪,这才转身走了出来。
红幔带出香风,妇人一双纤纤素手在布料下更显白润柔腻,她此时已与方才酒宴上娇艳海棠般的模样大有不同,更显出几分端庄雍容,似朵盛放的夜间牡丹。
“妾身越盈缺,拜见四位仙长。”妇人盈盈下拜,礼数周全,姿态不卑不亢,“不知外子现在何处?”
四人地位皆高于她,并不动容,守在旁近的侍女不知他们的来头,一时间有些迷茫惊慌,不知该不该上前扶住夫人,被越盈缺轻声喝退出去。
于观真虽本就要找她,但见崔嵬是带自己是来找,心中顿生不快,又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因而颇是冷淡道:“他已死了。”
越盈缺闻言,脸上显露遗憾之色,还不待她开口,莫离愁又道:“不过还有全尸,你可以安心让他下葬。”
越盈缺:“……”
未东明脸色一僵,忍不住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下身旁不靠谱的队友,忽然发现起码在说话这方面,这对师徒偶尔会有令人一言难尽的默契,于是接过话去微微笑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盈缺二字倒是道出人生百味,没想到夫人长得不错,名字起得更不错。”
“多谢九幽君夸赞。”越盈缺浅浅一笑,伸出双手来鼓了鼓掌,便有下人奉上香茗,她端起茶盅道,“此乃白下城特有的雪波绿,别处恐难喝到,还请四位仙长品尝。”
在座四人修为都颇为深厚,纵然莫离愁尚还年轻,其压力也远非一个凡人所能承受,越盈缺不过是个凡人,才知自己新寡,竟还能面不改色请他们坐下饮茶,光是这份胆气就值得众人给面子品尝。
于观真恐怕有诈,只将茶杯端在手里,并不做声。
倒是未东明喝了口茶,忽然道:“我倒是不知,越夫人竟还能请到藏锋这样的佳客。”
越盈缺放下茶盅,温言道:“崔仙长是何等人物,妾身怎敢高攀,他是为当初白下城换主一事而来。今日恰逢外子宴请三位仙长,妾身想着时机难得,四位既都是修行之人,是故交难得相聚,若是素不相识,说不准可成就一段佳话,就又送了封请帖出去,是三位的颜面请来崔仙长这位佳客才是。”
原来如此,难怪崔嵬会出现在这里。
闻言,于观真忽然展露笑颜:“夫人之智倒是胜过你那丈夫不少,若他肯听你的话,想来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越盈缺瞧出他笑容下的冷意,立刻服软跪倒在地,垂着头柔顺道:“妾身一介凡人,只想耍耍小聪明罢了,在四位仙长面前果真是枉费心机。”
“这可不是小聪明。”未东明柔声道,“越夫人,或者说越姑娘,你的小聪明说不准能掀翻几艘大船呢。”
越盈缺却是鼓起勇气,仰头道:“可毕竟船还没有翻,不是吗?”
“不错。”未东明一怔,忽然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船毕竟还没有翻,既然没有翻,就还能谈得下去,好,你比你丈夫聪明得多,我喜欢与聪明人讲话,起来吧。”
越盈缺忍不住看了一眼崔嵬,对方仍然闭着眼睛,她轻轻叹息一声,并不气恼,而是唤来门外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而后才重新落座道:“妾身请四位前来倒不为其他,三位对外子有所求,而崔仙长则要当年真相,外子这些年的事,妾身大多都知晓,既四位问起,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只可怜妾身丧夫,往后日子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