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247)
然而刀本身,仍是那般华美剔透,是一柄绝世的凶器。
“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崔嵬,我都该立刻动手。”于观真的身体紧绷着,看上去犹如一把被拉开的弓,又好似正准备狩猎的野兽,然而他依旧待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反应,“我说得对吗?”
尘艳郎笑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为我所说的这些,对你都是大大不利的事,甚至可以说,都是促使我快些动手的理由。”于观真淡淡道,“你就是希望我动手,你就是希望我失去理智,你当日做了一件与本性相悖的事,今日你也要我做悖逆本性的事。”
“你的筹码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崔嵬。”
这下子尘艳郎重新打量了于观真一番,长袖随风一舞,吹得鼓胀,如同飘摇在风中的旗幡那般猎猎作响,他微微眯起眼睛,漫不经心道:“你到此刻还能保持如此理智,倒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为何?”于观真反问,“你在用谁做参照,自己吗?”
尘艳郎没有回答。
于观真也没有坚持:“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说吧。”尘艳郎显得很有风度,他支起身体,像是只羽毛丰满却又伶仃窈窕的飞鸟,甚至有心情说句笑语,“我确实不是这么急着死。”
“我一直在想,姑且不论我会不会杀人,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杀了你会令崔嵬对我生出嫌隙。你与他非亲非故,又是旧敌,即便当真是我擅自占据你的身体,只要你一死,就再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崔嵬并不是真的神通广大,他怎能知道真正的来龙去脉,而我杀你天公地道,不过是几句谎言的事,莫说夫妻,就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母女也未必没有秘密。”
尘艳郎不由得轻笑了两声:“你未免过于坦诚。”
“因此我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你未必真的会死。”于观真脸上仍然维持着一种极为难得的平静,他心里其实有点七上八下的,可仍故意做作地整理一下袖子,好平复焦虑,“我以前听过一出戏,有句话说你心中若认定一人该死,便已在心中杀了他一回。”
尘艳郎若有所思:“听起来是出有意思的戏。”
“简单的杀戮远不能满足你。”于观真复杂地看着他,“你要我死,从里到外,正如当初的你一般。”
尘艳郎不置可否,只是好半晌才道:“人有这么容易死吗?”
人是一瞬间死去的,做出某个决定,在某个时刻,遭遇某些事……
虽然已将尘艳郎的盘算猜出来,但于观真仍然觉得憋屈,他的确看懂了,可是没有破招的办法,看起来似乎除了困在这里等待崔嵬到来之外,别无他法。可是真要面对这项选择,于观真宁愿杀了尘艳郎,好歹有一定概率真的杀掉,而不是束手无策地等待崔嵬自投罗网。
于观真闭了闭眼睛:“你问我这句话不觉得可笑吗?我早已经死了,不是吗?”
尘艳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眼睛沉如深渊,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你比我想得更敏锐,只是有些话也许不说更好,说出来无非是徒增痛苦,令人不快。”
“再令人不快的事,总得接受。”于观真淡淡道,“只是我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给白城主留下的口信,总不会是一时兴起吧。”
尘艳郎轻笑起来:“你在拖延时间?你口口声声要保护他,可临到头来,仍不愿意选择他。”
“选择?”于观真深呼吸一口气,“你当年也是这样选择的吗?选择一厢情愿地对灵煜好。”
“住口!”
尘艳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也许是大怒的缘故,本在演奏的灵煜很快就失去了身影,消散于天地之中,徒留下空荡荡的怒浪惊涛,一波波涌来。
天地皆为之变色,于观真却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就生气了?我接下来却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呢。”
“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也很有耐心,只借蜃气就兵不血刃地杀了未东明,困住我。”于观真的脸色稍稍冷下来,“我方才一直在想,崔嵬到底有什么本事令你如此恐惧,总不能是一腔浩然正气。”
“你在看着崔嵬的时候,看见的人到底是谁呢?”于观真的神色淡漠,“我想一定不是崔嵬本人吧,你永远都没有看见他,你的眼里只有灵煜,是那个死去多年的人,你所害怕的也不是崔嵬的剑招,是崔嵬看你的眼神。”
尘艳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过他仍然没有阻止于观真。
于观真慢条斯理地继续下去:“因为你很清楚,如果灵煜如今还活着,他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
尘艳郎忽然猛地逼近于观真,他来的速度太快,令人避无可避,瞬间就用手扼住了于观真的脖子,力道之大,令肌肤都隐隐泛出青色来,他欣赏了一会儿于观真挣扎的模样,这才轻柔道:“我说过,有些话不说更好,说出来无非是徒增痛苦,徒增……你的痛苦。”
气息被顷刻间阻断,肺部不合时宜地传来灼烧感,于观真下意识去抓尘艳郎的手,却到底失了力气,脸色越发惨白起来,喉咙处发出嗬嗬的声响,在空中如同飘絮一般。
尘艳郎并不打算真要他的命,因此很快就松开了手,于观真一下子摔落在地,脖子处已青了大片,只能拼命咳嗽起来。
他又重新变成了自己。
于观真痛苦地吸着气,错觉喉咙处还有一只手在掐着,气息艰难地通向肺部,他看见自己的手,孱弱、养尊处优、平凡无奇。
尘艳郎的力量从这具身体之中完完全全地流淌出去,连同鲜活的生命力,这种随之而来的虚弱感远比窒息更可怖,叫人感觉无休止的寒冷与绝望。
“这么愤怒吗?”好在于观真从来不止拥有这一份力量,他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眼前仍是一阵阵发黑,瑟缩着,却依旧嘶哑着嗓音继续说了下去,“我之前还不能肯定,如今倒是能确定你到底在想什么了。”
尘艳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你真是冥顽不灵。”
“我对你根本微不足道,咳,你找了他千百年,不愿意接受灵煜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不是我在拖延时间,而是你想知道今日的崔嵬到底会怎么选。”于观真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快要裂开了,仍然大笑起来,“你想知道当初的灵煜会怎么选。”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是拖延时间,在目的没能达成之前,你当真会允许崔嵬来此吗?
可我……不想逼他选。
第211章
幽谷寂静空旷,通道却并不复杂,不多时就叫崔嵬等人找到了霜花之地。
未东明身上尸气渐浓,身上火血仍温,犹如未死,崔嵬抱着他的尸身走入霜花之中,只觉得寒意刺骨犹如针扎,才将尸身放下,就发现寒意更浓了三分,而未东明颊上晕出桃色,火血更炙,来与这寒气抵抗。
崔嵬退后一步,洞内幽静无声,只有无穷无尽的苦寒,他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已明白结局。
火血永远不会停歇,血沸人冷,若未东明寻常身死,皮囊一腐坏,火血定然沸腾而出,蔓延千里,他天生就是封存火血的容器,如今又中尸毒,人虽死犹生,身受冰火煎熬之苦,神思昏昏,无知无识,永生永世沉眠此地。
直到火血消融,霜花不再。
白鹤生的修为不足,不敢踏入此地,只能在外头等待,他听见崔嵬走出来的动静,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我们到处都走过了,并没有另一位前辈的身影,若他不是遭遇不测,恐怕现在正在神域中。此地蜃毒浓重,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为上。”
崔嵬知他说得有理,点头答应后,二人按照原路离开了山谷,来到外面溪流之中。
入内时月华盈满,等二人来到外头,已是天光大亮,虽才过去几个时辰,但对崔嵬而言恍若隔世,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于观真下落不明,未东明身陨苗疆,他心中沉重不已,却已下好决断,便先转过身来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