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245)
只是不愿意灵煜忧心其他多过你。
他本以为尘艳郎会否认,哪料对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道:“不错,可惜我当时涉世未深,不知晓人心种种,我答应献出龙珠之后,许多人喜不自胜,非常感激我,令我十分得意。唯有灵煜更为伤悲,他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事。”
“我那时连自己为何要这么做都不大明白,他却已经看透,说皆是因他才害我至此。”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已对我动情。”
于观真沉默片刻道:“你错过了。”
“是啊。”尘艳郎的神情终于悲伤起来,“我错过了,在我无知时,得到这世间的至宝,却又轻易将它丢弃了;而之后无论我如何寻找,都再得不到了。中原与苗疆素无来往,灵煜为寻求起死回生之法,特意前往苗疆求取神血与异法,正逢上中原与苗疆战乱,那一任的大巫祝便用两处万人坑作为条件。”
“我活转过来那一日,他却兵解血池。”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说来何等轻巧容易,焉知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我不愿意相信灵煜就此魂飞魄散,之后前往苗疆去追查他的蛛丝马迹,那一任的大巫祝蠢笨如猪,大祭司倒还算有些本事,他对我说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灵煜已得到他的结果,只可惜看不着我的下场了。”
尘艳郎轻描淡写道:“我那时尚算年轻气盛,很不喜欢他的言语,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神殿上,气得苗疆要通缉我。”
于观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怎么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上过苗疆的通缉令。”
尘艳郎并没有理会这句笑语,他只是很平淡地继续了下去:“我很是憎恨苗疆,之后再没踏足此地,也不愿意再多费心起什么名字,就这样无名无姓地过了千年,只是凡躯难以承受我的魂魄,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这具身体就只剩下六十年,而我正好在此刻,听说血池附近出现了山鬼。”
于观真心里一沉,知道尘艳郎终于要说到重点了。
“她并非是寻常的山鬼。”尘艳郎淡淡道,“血池是怨气丛生之处,本不该诞生任何精灵鬼怪,我想她也许是灵煜的一抹精魄,那时正好在更换身体,便选了男身。”
于观真迟疑道:“她…………是个女人?”
尘艳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认识吗?”
“……”于观真已经猜到了答案,他认识的山鬼除了阿灵,再没有其他人了,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嘴巴微微一动,“可是……你并没有接近阿灵。”
“她身上的确有灵煜的气息。”尘艳郎垂眸道,“却并不是灵煜。”
于观真忽然想到了阿灵曾经嘱托他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已说出许多线索,只是与大巫祝的话一般,他都没多在意。
“我也听说过苗疆大巫祝的威名,听说他能叫死人复生,以人躯承载神力,可是从没见过。那地方的气息,我不大喜欢,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鱼干,你到时候能不能帮我探听一下,他们那儿的大神是什么样的?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来历。”
她早已说过了。
于观真倏然警觉起来,他意识到尘艳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在将话题引向深渊。
“我一腔欢喜成空,很是不快,但凡惹我不快,难免都要遭殃。”尘艳郎低低道,“可我很快发现发现,她竟然生了一个孩子。”
崔嵬。
琵琶倏然“铮”了一声,惊动了于观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将断未断。
而尘艳郎只将这当做灵煜本不存在的暗示,他再度柔情万分地看了过去,如千年以来一般。
只是那人再没有看他一眼。
第209章
“我听不懂你的暗示。”
于观真背过身去,正对上了灵煜,这个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幻影无知无觉,他只是偶尔抬起头来欣赏着这月色,醉心在自己的演奏之中。
真有意思,一个死去千年的人,却仍能令今人为他奔走,设下一场场局,做出一件件事。
只是他再不会知道,也再不能接受与拒绝。
尘艳郎错过的岂止是一份情意,他还错过了灵煜最终的回应,这本该两个人的故事最终沦为他一人的疯狂,甚至不惜将这种疯狂蔓延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这句话让尘艳郎笑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你已经听懂了,而且你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说话时总令人觉得高高在上,似是仙人俯身观察尘寰,并非寻常的鄙夷轻蔑,而是一种漠视,就如人漠视蝼蚁那般。
于观真淡淡道:“崔嵬就是崔嵬,他不会是灵煜,也不会是任何其他的人。”
过了一会儿,尘艳郎又问道:“你何必这么戒备?”
“难道不应该吗?”于观真觉得有点讥讽,“莫非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良民不成?”
尘艳郎微微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起码会敬重我当年为救苍生而死的壮举,毕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无法否认它是一桩善举,不是吗?”
于观真干巴巴道:“又也许它只是癫狂的另一种表现。”
“癫狂吗?那何谓正常呢。”
“在灵煜死后,我学他的模样,练他的字,弹他的琵琶,走他走过的每条路,帮助我所见过的每个人。”尘艳郎轻笑起来,“我学得很像,甚至有天玄门的人以为是灵煜死里逃生,我……也去天玄门做客了一阵。”
于观真微微侧过身体聆听,低声叹气道:“你对我这样推心置腹,实在让我有点害怕。”
“只是那些人实在叫我觉得厌烦,贪得无厌,蠢笨如猪不说,而且心如蛇蝎。”尘艳郎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继续将自己的话题进行下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露出半点愤恨之情,就好像在谈一棵枯死的木,命中注定的事,“弱小并不意味着不会作恶,为了利益,为了生命,有许许多多的借口,我曾被许多自己救下的人出卖,他们辩解时总是只有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因为灵煜,我最终还是宽恕了他们。”
于观真欲言又止,好在尘艳郎很快也沉默下来,等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你遇到的总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也有所谓善良的人。”提到这些人的时候,尘艳郎也并没有露出欣喜与安慰的神色,他的眼神并无半点波澜,也全无动摇,“我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所谓正常甚至算得上良善的时光,不过我想,这也并非是你所谓的正常吧。”
于观真没有说话。
“我越来越不明白灵煜为何要这么做,也越来越懒得理会这些反复无常的凡人,他们无论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从这之后,我终于觉得轻松了许多。”尘艳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起来的确非常愉悦,“我记得所有仇恨,因此我使用了许多办法来折磨那些人,我要他们数十年都被梦魇缠身,看着自己手脚溃烂,失去至亲至爱,最终仍不得不奄奄一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于观真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本能令他倒退了一步。
“有仇报仇,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无非是手段的差别罢了,更何况我救过他们的命,这是他们理所应当该回报我的,不是吗?”
于观真没办法否认,人在愤怒与仇恨之下很容易沦为野兽,又或者说,人本身就是野兽。
当初于观真看到谢长源的惨状,因此在言谈上相逼小石村的村长,他从未对村长与利用他们的沈秀娥心生怜悯过。
怜悯他们的人是崔嵬。
在仇恨这点上,于观真的确没办法反驳尘艳郎,只好冷冰冰地转移话题:“所以你也这样对你的几个徒弟?你这种行为在我那边,叫做诈骗,诱之以利,胁之以威,难怪如今落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