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40)
“那为什么……”
崔嵬转过头来看着于观真,雨声嘈杂,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因为这并非是看法,而是经验,所以我才愿意告诉他们。他们要是因此憎恨村长,那与村长憎恨怀疑自己的村民有什么区别,为此犯错,更是不值,若行善时期待回报,落空后必然徒增失望,久而久之,难免会生出恶念。”
“我们要只是凡人,这等思绪倒还可以宽容,认定行善当奖,行恶当惩。可我们不是,我们无法摆布他们,更无法叫所有人都感恩戴德,师兄已用性命与鲜血来为这个错误铺路,他们要还是重蹈覆辙,不过是平添无谓的死亡。如此一来,师兄的牺牲岂非显得毫无价值。”
于观真已被说服,他低声道:“你说青魔可怕在操纵人心,不过在我看来,他还是输了。”
“噢?”
“你师兄虽然高估了村长,但是青魔也低估了谢长源。”
崔嵬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轻轻应声道:“你这样夸他,他要是知道,恐怕一百只都堵不上嘴了。”
大雨来得急切,去得倒也快,于观真望着如洗过一番的天空,趁机询问:“听说你们剑阁只有一位剑仙,是你么?”
“不是我。”崔嵬对这个不愿意多说,“继续上路吧。”
雨水不光冲走花瓣,也冲走两人交谈的兴致,而且山道泥泞起来后不太好走,两人便都安静下来,谁也不说一句话。
于观真不识得路,很快就落在了崔嵬身后,只管跟着,好在经过跟鬼雾还有谢长源的尸体赛跑后,他对身上这种轻功或者说是灵力的把控力变得很强,几乎做到了随心所欲,绝不会发生超车跟刹车坏了的意外事故。
他跟在崔嵬身后,手还得挽着自己的头发,古人的头发总是留得又长又多,而原主人显然没有什么脱发的困扰,这会儿就跟蛛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网着身躯,过了花草树木的水汽,更显出点厚重来。
于观真将头发尾端拧成一捆夹在指间打转,心道:如果崔嵬这样的人都不是剑仙的话,那这个世界的仙看来含金量还值得信任,说不准能找着回家的路,即便找不到,也可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按照崔嵬的意思是不要进县城,免得半途无端惹上麻烦,而且既要赶路,山道才是捷径,因此他们就赶了一整天的路,要不是挂念于观真的伤势,说不准连夜间都得继续加班。
于观真还没吃过这种苦头,倒不是说他没有爬过山,可是现代的爬山是有路的,哪像这荒山野岭的,路得自己走出来,还满山都是树,亏他自诩方向感不错,哪知道在这个时代颜面尽失,变成个真路痴。
唯一庆幸的是崔嵬简直是个活地图,在夜间都全无阻碍。
“这里不远有个荒庙可供栖身。”
崔嵬望着远处的黑暗出声道,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没多会儿两人七弯八拐地在林子里一绕,居然真在荒山野岭之中出现一座破庙。
庙宇残破不堪,木制的牌匾上漆都掉了个精光,辨认不出到底曾是什么庙宇,正要坠不坠的斜挂着,看起来岌岌可危。这座庙并不算很大,只有一个正殿,进去就看得到瓦破地裂,看起来年久失修,窗户早就掉了两扇,正呼呼往里啸风,听起来十分阴森。
而且因为下午才下过雨,从地砖里生长出来的杂草上还带着水珠。
崔嵬非常熟练地开始收拾整理,他先寻了个屋顶瓦片没坏的地方,又就地取了些杂草束成一块儿洒扫地面,很快就收拾出片空地生火。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庙?”
于观真将小小的庙宇转了一圈,很快又回到正中央,望着台上供奉的神像,随口发问道。
“地上有路。”比起之前解答梅花时的和善,崔嵬此刻无疑显得冷硬了许多,好似这个问题触怒到他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在火光后幽幽地闪烁着光芒,极明显地转移话题道,“火已经生起来了,你坐过来休息吧。”
于观真应了声,目光仍是不住地打量着神像,虽只是泥像,但雕刻者必然有非常高超的手艺,且倾注了无数心血,否则绝雕不出这样栩栩如生的神态来,可惜时间长久,许多地方都已残破,显得美中不足。
“这神像是什么来头?”
崔嵬正在烤暖他们晚上的干粮,几块面饼而已,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冷淡道:“是山神,许多妖灵精怪修道有成之后,都会化作人形来人间嬉戏,有些会行善举做功德,有些则为祸人间。要是做了足够多的好事,就会被当地人尊为野神,受香火供奉,不过它们大多还需要再修炼,因此大多昙花一现,失了神迹之后,这些庙宇也自然门可罗雀,荒废于此。”
不知道为什么,于观真隐隐觉得崔嵬似乎对这种事有所抵触,科普起来固然周道,可与谈及梅花甚至是教导弟子时的口吻截然不同,如果不是那场雨有什么古怪,就一定是这种事令他感觉不舒服,于是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决定少问崔嵬一些这方面的事,除非必要。
两人分吃了三张饼,在火堆的温暖下打算休息一晚,歇歇这双疲惫的腿脚,可是于观真才刚躺下,就“啊”地惨叫出声来。
崔嵬警醒地坐起身来:“怎么!”
“没,我的头发压住了……”于观真正在跟自己的头发做纠缠,刚刚少说扯到了几十根,他疼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心中不禁对留长发的姑娘们抱以十万分的敬意,嘟囔道,“本来我那个女徒弟每天都给我梳头发的,我自己不懂这个。”
崔嵬不免失笑,他原本以为这人城府深沉,没想到竟也有这样娇憨可爱的时刻,倒像个赌气的瓷娃娃,缓缓道:“你前尘尽忘得倒厉害,过来,我帮你梳。”
于观真从长长的额发下飞起一眼,满怀期望地望着他,乖乖走过身去。
灼灼火光之下,崔嵬拿着梳子慢条斯理地为他梳着头发,于观真只觉得好似一场舒服的头皮按摩,叫他困意不知不觉就上来了,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盏茶后,于观真干脆地倒进了崔嵬的怀里,好在对方收手快,没把梳子插进他的脑门,总算避免了一桩血案的发生。
第41章
第二天天清气朗,于观真一觉到天亮,从木板上起身来,惬意地伸个懒腰,按着脖子时忽然想起来方才做的梦。
梦里黑茫茫的,唯独一个人的声音很清晰,简直像是真在耳边响起一般,隐含怒意地斥道:“滚!”
声音还有点像崔嵬的。
于观真百思不得其解,低下头继续按按自己的脖子,他目光随之垂下,一下子落在了悬在自己腰身上的大辫子,顿时清醒得不能更清醒。
于观真不敢置信地把嗓音提高了起码八个调:“崔嵬,你昨天给我梳个小姑娘的单辫?!”
崔嵬早已经起了,这会儿就站在门边,背对着他,声音十分冷静沉着,甚至显得有点理直气壮:“这样好睡。”
于观真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背。
崔嵬终于架不住这样如电的逼视,道出实情:“我手艺不佳,也不曾伺候过别人,已经尽力而为。你若不喜,还望自食其力。”
不过他到底没敢说出自己是以打绳子的方式给于观真编的头发。
于观真:“……”
我要能自食其力,缺你一把梳子?
好在长辫总比披头散发强,于观真的确安安心心睡了一夜,这会儿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怪只怪昨夜自己意志不坚定,没有清醒到最后一刻,居然让崔大托尼自行发挥,除了瞪眼也没别的法子了。
古往今来多少血的教训,不要让理发师完全掌控你的脑袋!
圣贤有云:人在历史里学会的唯一一样教训,就是永远都学不会教训——果不欺我!
于观真手忙脚乱地赶紧将头发拆散开来,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觉得大辫子有损我的男子气概吗?”
崔嵬显然是觉得的,只是能力有限,眼神顿时游移起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