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他想开了(117)
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道:“皇儿,你好狠的心。”
“为了朕好……”
弘兴帝抬起头,满目血丝,“母后,您难道不知道——晴眉,她就是我的命吗?为了她,朕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是蒋家的女儿又如何?她成了亲又如何?朕不在乎!朕只要她!”
“您知道,您什么都知道,”弘兴帝说,“可是您又做了什么?”
“给了她匕首,又让人在春深殿放了一把火!”
弘兴帝大笑道:“她本就一心求死。母后,您哪怕放她走,让朕今生今世再寻不到她,朕也不会恨你至此,你口口声声为了朕好,她想死,你递去匕首,她死了,你让人扣下她的尸首,母后——”“你当真是为了朕好?”
弘兴帝声声泣血,皇太后更是身体一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大宫女慌忙上前搀扶,皇太后却一把推开她,“你怨哀家?”
“她以孤女之身入宫,身份低微,你不仅执意要把她葬入皇陵,还要以皇后的规格厚葬,你可知朝臣是如何说你的?你可知史官又是如何记载的?”
皇太后哀伤道:“我的皇儿,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哀家怎忍心看你被后世口诛笔伐?何况……”
“她那孩子,浑身煞气,大师道若想化解,唯有此法,他已经克死了虞美人,下一个就是皇儿你了,哀家岂能袖手旁观?”
“为了朕,又是为了朕。”
弘兴帝闭了闭眼睛,“母后,朕不提,不代表朕不知道。你声称放离命中带煞,刑克父母,可那照安寺的大师却说——是你与他这般交待的!”
“从头到尾,你都不是为了朕,”弘兴帝说,“母后,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皇太后一愣,踉跄几下,她不许大宫女搀扶,只得自己吃力地扶在墙上,这才堪堪站稳,皇太后艰难道:“皇儿……”
谎话说了千百遍,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是啊,她的初衷,只是为了泄恨。
她恨蒋晴眉。
无关她的身世,无关她入宫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她入宫以后,她的皇儿,再不肯听她的劝了。
他好似被迷了心窍,一门心思讨这女人的欢心,他的眼里没有江山,没有子民,更没有她这个母后!
她怎么能不恨。
她都要恨死了。
她的皇儿,她生他养他,先帝在世的那些年,她为他苦苦钻营、为他步步为营,终于让他登上这至高之位,他却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女人!
她恨不得这个女人死,她也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可这个女人真的死了,却仍旧阴魂不散,让她不得片刻安宁,让她与弘兴帝彻底母子离心,再不相见!
皇太后呼吸急促,被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只觉得好似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难堪至极。
怔忪许久,皇太后才又缓缓地开了口:“皇儿,你可想好了?”
“若你执意送哀家去照安寺,再不得回宫——自此,你也不必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哀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弘兴帝看着她,嘴唇颤抖不已,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许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提,就是顾念与皇太后的母子之情,可是他的优柔寡断,已经让他放纵了太多事情。
弘兴帝久久不语,在一片寂静中,皇太后的心中又生起了几分希冀。
可下一秒,她的心就坠入了谷底。
“好。”
弘兴帝掀起衣摆,缓缓地跪在地上,“砰”的一声,他向皇太后磕了一个头,“这一下,是还母后的养育之恩。”
“砰”的一声,弘兴帝第二次叩首,“这一下,是还这十年间,朕对母后不闻不问。”
第三下还未叩下,皇太后已然转身离去,可弘兴帝依旧不急不缓地磕下一个头。
“这一下,自此以后,朕与母后,再无瓜葛,母后日后……好自为之。”
皇太后脚步一顿,有什么滴落,她伸手一探,竟是眼泪。
她以为这十年间,她已经流干了眼泪,再哭不出来,原来眼泪是流不干的,原来只是未至伤心处。
皇太后怔怔地拭去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还没走几步,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大宫女慌忙推她,哭着喊道:“太医!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快传太医——!”
弘兴帝脚步一动,到底没有走过去,他只是疲惫地问道:“如此……你可满意?”
侍女撤下屏风,薛放离与江倦就在后面,薛放离懒洋洋地问江倦:“解气了没?”
薛放离的一事相求,正是让弘兴帝惩处梅妃与皇太后。
江倦其实本来就没生气的,皇太后被他噎了几次,那一巴掌也没打下来,不过王爷也是一片好意,他还是点头,“嗯,解气了。”
薛放离便答道:“他解气了,儿臣就满意了。”
弘兴帝却并未就此罢休,他问薛放离:“那你呢?”
“儿臣?”
薛放离笑了笑,“父皇,已经十年了,太迟了。”
弘兴帝一怔。
他知道薛放离的意思。十年前,那十四日之后,倘若他立刻下令送皇太后去照安寺,今生今世不得入宫,薛放离也许会满意。
可是整整十年过去了,他只是不见皇太后,他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实际上,他在以另一种方式包庇皇太后。
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弘兴帝眼神黯淡道:“朕知道了。”
薛放离对此视而不见,“父皇,若是没事,儿臣告退了。”
弘兴帝苦笑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这几日好好休息。若无意外,祭祖那日,待祭祀过后,朕一道下旨立太子。”
薛放离颔首,与江倦一同往外走,江倦忍不住回头去看,弘兴帝被扶着坐上龙床,他好似在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暮气沉沉的。
“怎么了?”
江倦看了太久,薛放离出声询问,江倦犹豫着摇头,本来不想说的,薛放离却又问他:“觉得他可怜,本王太过分,应该原谅他?”
“不是的,”江倦连忙解释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陛下做错了,王爷你不想原谅,谁也不能让你原谅。”
薛放离道:“你可以。”
江倦一愣,“啊?”
薛放离缓缓地说:“若是你不忍心,想让本王原谅他,本王可以原谅。所以——想让本王原谅他吗?”
“本王听你的。”
江倦问他:“我说什么都听吗?”
薛放离好似浑不在意,甚至嗓音带了几分笑意,“本王向来惧内,自然是你说什么,本王都听。”
江倦听他说完,故意说:“那好啊,你原谅陛下吧。”
薛放离颔首,脚步一顿,当真要与弘兴帝说什么,但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江倦慌忙抓住他的手,“王爷,不要。”
薛放离回过头,“嗯?”
江倦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弘兴帝看起来可怜,但他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是王爷不幸的来源,可江倦说要他原谅,王爷就好似当真愿意放下一切仇恨。
即使王爷自己并不想原谅,即使王爷心中还是有所怨恨。
他不说话,薛放离又问:“怎么了?”
江倦轻声抱怨道:“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我替你决定?我说得又不一定都对,你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就不要……”
“夫人说得都对。”
薛放离淡淡地打断他,“若是你觉得他可怜,心里一直惦记,晚上睡不着觉,本王又要费心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