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91)
钟离晴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惊慌地看了过去,与那杀意森森的眼相对,片刻之后,她终于发现了对方的奇怪之处——虽然对她杀意昭然,就连杀招也就绪多时,可仿佛总是差着那么一口气似的,久久不曾落下。
自己的攻击发不出来,打不中她,她又何尝能续劲收掌扼死自己呢?
钟离晴看见了她眼中的深意,忽而笑了——她意识到,对方与她一样,不是不想下手,而是下不了手。
尽管想要杀了对方,可是意识再怎么强烈,行为却不受控制,就好像“伤害对方”这个指令被从脑海里消磨掉了一般,任凭她怎么努力,都办不到。
对方亦然,不论是夭夭,还是这个冷淡如斯的妘尧。
或许这才是她想要让钟离晴明白的——这个血咒的真正作用。
“果然,她下的竟是同心咒……荒谬。”见钟离晴已经明白过来,妘尧便施施然地收回了手,只是淡淡地抱怨道。
虽然话里带着三分嗔意,面色仍是冷漠,好似刚才那一下,只是为了试探,但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为了最后的验证,也为了让钟离晴知晓。
大概也是抱着最好能杀了自己的念头吧……钟离晴觑着她的神色,不无恶意地想到。
——她记得那时候夭夭说的是君臣血咒,这个同心咒又是什么?
“这世上有没有君臣血咒,我并不知,但是她从那本禁咒残页中学会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同心咒罢了。”妘尧看了一眼钟离晴,继续说道,“传说这个血咒源自于洪荒时期的巫族,中咒者,同心同德,同生共死。”
“之前我离开了夭夭十丈开外便觉得心痛难忍,莫非也是这个血咒的限制?”事实上,钟离晴本来曾怀疑那是夭夭对她使的什么术法——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什么血咒还能限制距离。
“不错,而且这距离限制对双方都适用。”妘尧此话一出,钟离晴马上明白过来——若是分开了超出十丈的距离,只怕痛的不仅是她自己,夭夭也会与她承受相同的痛苦。
——这样一想,那个下咒的姑娘还真是乱来,也不晓得她图的什么?
“这咒可有解?”钟离晴又问道。
“可以,只是需要时间。”妘尧点了点头。
“你与夭夭,是一体双魂?”钟离晴见她只是看着冷,却意外地好说话,于是试探着问道。
“不,她是我的心魔,”妘尧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竟是有问必答——轻轻摇了摇头,与她解释道,“从我突破元婴后她便存在,时时刻刻想着抢夺身体的控制权,我本以为将她压制住了,却不料一时不察,还是被她暗算,更从宗门逃了出来。我记得在书阁里找到过一本记载着上古凶兽九婴的古籍,上面写着九婴的妖丹乃是纯阳之物,恐怕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夺那九婴的妖丹。”
“她是如何与你争夺主导权的?还有,我看你似乎并不记得她做过什么,那她可会有你的记忆?”钟离晴开始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若是那夭夭记得这些,定是要不计后果地报复回来。
不如帮着妘尧克制住心魔,让她永远没机会出现便是……毕竟,相比起来,还是这个妘尧姑娘更好拿捏一些。
妘尧正要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呿,不自量力,绯儿的妖丹,又岂是那么好得的!”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石室中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两只绿莹莹的眼睛半浮出池面,遮遮掩掩地朝她们这边望过来,也不知道在那池中潜伏了多久,偷听了多少,若不是她主动开了口,或许还不被两人察觉。
那眼睛比成人的拳头还大,在池水的映照下,极为瘆人,虽然是这样恐怖的场景,却因为那掩耳盗铃的情状,而显出几分可笑。
钟离晴也真的轻笑一声,揶揄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不如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
女孩儿的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便看见那巨大的池面一阵波动,从中浮现出八颗硕大的蛇头来。
“书上记载,九婴乃是水火之怪,声如婴啼,有九头如蛇,是以名为九婴……缘何只有八个脑袋?”妘尧并未被那压迫十足的蛇头所吓倒,只是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因为被砍掉了一个呀!”女孩儿的声音不甚在意地回答,那八个头也顺着她的话盘踞动弹了起来,慢悠悠地朝着钟离晴靠近。
一股血腥混合着陈年腐旧的味道扑面而来,钟离晴难以忍受地退了几步,顺口问道:“谁砍的?”
“是你啊……阿霁。”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轻轻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活泼的声线无端透出几分凄哀,却又有种怀念怅然。
钟离晴一愣,只觉得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有所感,就连那缓缓逼近的腥臭也顾不得了。
——恍惚间,她竟觉得,女孩儿所言非虚。
那九婴的第九颗头,正是她亲手砍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晴:那妖女我敌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
妘尧:欺负一个损了修为的人,算什么本事。
钟离晴:我就喜欢欺凌弱小。
妘尧:垃圾。
绯儿:直面NTR现场,好刺激!
夭夭:笨蛋,快放老娘出去咬死她!
你们猜到吗,不是人格分裂,夭夭就是妘尧,是她的心魔→_→
其实是她的欲,就是她本人。
第84章 十倍之差
原来那女孩儿的本体, 竟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而莫说是外形, 便是它身上散发出的如渊似海的恐怖威压, 就不是那四头凶兽可以比拟的——看来这头九婴才是这地宫所镇压的正主吧。
初时的震惊过去,钟离晴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这自称绯儿的女孩儿口口声声喊她阿霁, 似乎也不在意自己与那个阿霁面貌不同,那么究竟是认错了人, 还是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前尘往事?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妘尧, 考虑着是否要当着她的面处理这件事, 就见那离得她最近的巨蛇头已经要贴到自己小腿……实在受不了那股腥臭的味道,钟离晴后退了半步, 冷声问道:“恐怕你认错了人, 我名秦衷,却不是你说的什么阿霁。”
那颗蛇头显然没料到对方是嫌弃了它,懵然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主人避开了自己的亲近, 绿幽幽的眼睛赤光一闪,似乎就要发作, 随后却耷拉着大脑袋在地上打了个滚, 来回蹭了蹭, 一副委屈的样子,若不是那本体实在丑陋可怖,倒也称得上是通灵可爱了。
以为是自己的说辞被怀疑了,那女孩儿的声音连忙解释道:“绯儿怎么会认错自己的主人呢?你就是阿霁啊!可是,阿霁怎么会忘记绯儿了呢……”说着说着, 又忍不住委屈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多大了?你的主人阿霁又有多少岁了?”听到那九婴将自己错认为主人,钟离晴心中一动,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有一个强大又死心眼的灵宠固然不错,但也相当麻烦。
“绯儿、绯儿不记得了……但是绯儿跟阿霁相遇的时候,阿霁才一百多岁,还小得很呢!”那九婴不无自豪地说道。
钟离晴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眸光一转,看见正安静听着她们对话的妘尧,忽而轻笑一声,半是调侃半是好奇地问道:“不知妘尧姑娘,芳龄几许?”
这般登徒子的浪荡口吻,换作别的姑娘,怕是早就甩脸子了。
“大概是两百多,太久了,记不清了。”妘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明白她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据实回答道——倒不是敷衍,而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总是有些模糊,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得夭夭占了她的身子后的事情。从她有记忆起便是天一宗最有天赋的弟子,内定的少宗主,可是她的童年,她成为最强之前的努力辛酸……这些记忆,她统统都没有。
她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俯视着芸芸众生。
无趣,却又理所当然。
——还真是好性子,有问必答,没半点不耐。
这么乖巧的姑娘,恐怕被人拐去了还不自知呢,与那妖女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钟离晴心里暗笑,面上却故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呀,看不出来,妘尧姑娘倒是年长我许多。”若是手上有一把折扇,她一定会学着那些名门纨绔惯用的手势,“刷拉”一下展开扇面,而后尽力摆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来,“过了今年,我刚满双十。”
两百多岁和刚满双十,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呢。
“嗯。”妘尧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有钟离晴预料中的窘迫或者恼怒,好似对年龄并不在意。
她想了想,不由恍然:这与她原来的世界不同,女修在风华正茂时服用丹药保持容貌再正常不过,而那些修为高深的,更是不必担心年华老去的困扰,是以对于这个世界的女子而言,年龄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是她多想了。
为自己一时的幼稚撇了撇嘴,钟离晴索性不再执着这个,只是看向那不死心地继续悄悄想要凑近她的蛇头:“从年龄这一点上来看,我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与年龄无关,绯儿知道,你就是阿霁,绝螭剑承认了你,不会错的。”女孩儿不依不挠地说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钟离晴嫌弃地又退开了半步,眼看着妘尧就站在不远处,唇角轻勾,步子一转便躲到了妘尧的身后,用她挡住了那蛇头的亲近,朝着蹙眉看来的她眨了眨眼睛,口中还不忘辩驳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说那个阿霁是你的主人,那她为什么要砍了你的头?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把她当作主人吗?”
话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质问,就差没有直言:你是不是傻?
九婴是个极具智慧的大妖,按照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是妖皇级别的存在,就连北海真龙一族的龙皇在她面前,也是平起平坐,然而她的修为虽高,却已经被镇压封印多年,实力折损了大半,而她的心智,则一直停留在十来岁的孩童境界——天真烂漫,却也任性固执。
无论钟离晴怎么解释,她却是认定了对方就是阿霁这一点,并不松口。
“因为阿霁见到绯儿的时候,绯儿不乖,已经吃掉了一个城的人,阿霁说,本来是要取走绯儿性命的,念在绯儿年幼无知的份上,只要绯儿以后一心向善,就放过绯儿啦!”女孩儿脆生生地回答着,一板一眼地将当年的对话复述——看得出来,对她的主人十分信服,甚至到了盲从的地步,“阿霁砍下了绯儿的一个脑袋,又抽取了绯儿的一段脊骨,炼制成了绝螭剑,之后绯儿就一直跟着阿霁行侠仗义,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