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59)
磨剑台每月的比赛分为两种:约战赛与挑战赛。
前者是参赛者自行约定的比斗,其中彩头与规则都是约斗者自己订立,磨剑台只是作为中间方裁判,并且收取一定的保证金。
后者则是参赛者依次上台挑战擂主,攻擂成功便留在台上,累积守擂场数越高,积分越多,最后的胜者则有资格挑战上月的擂主。
除去每月的常规挑战赛,每一季还有擂主争霸赛,为了选拔同阶最强者——表现出色的弟子,甚至还有机会被宗派长老看中,直接收为白衣弟子。
白衣弟子乃是各峰座下亲传,有资格挑选自己的本命剑,拥有自己的洞府,学习上等功法,还可以进入试炼秘境,驯捕灵兽御宠……好处不胜枚举——总之,成为白衣弟子,才算是在崇华派有了一席之地。
钟离晴要报名的便是当月的挑战赛。
她来得有些晚了,手中的号码是贰叁叁号,按照她估算的大概参赛人数,恐怕轮到她上场时,已接近尾声。
挑战赛是按照自愿原则上场,只要有人在台上守擂,手中有号码牌的参赛者便可以上台,直到没有参赛者愿意主动上台挑战,那就开始按照数字强制轮序,未上台者视为弃权,直到台上只剩下最后一人,挑战结束,擂主诞生。
若是自信实力超群的参赛者,自然是想着要越早上台越好——这样才能挑战连胜场次。
当前连胜场次最多的人,是一个名叫茂承威的男弟子。
钟离晴看了一下伫立在演舞台边的巨石榜单,最上面标着今日最受瞩目的一场约斗,赫然是这灰衣弟子中连胜最多的茂承威与新晋弟子淳于秀。
这姑娘,闷声不响地挑上了最厉害的那个——这场比斗,倒是颇有看头。
因为约斗是带有一些私人性质的比斗,为了不影响其他要参加擂台挑战赛的弟子,所以放在了挑战赛之后进行——也就是说,钟离晴的比赛要在淳于秀之前。
敖幼璇和敖少商也报名参加了挑战赛,看起来她们的号码牌也不算靠前,一直轮到了一百三十多号,才见到敖幼璇上场。
钟离晴站在人群之中,饶有兴致地看着——自这小蛇蝎一上场,那些本来还跃跃欲试的弟子瞬间沉闷下来,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胆子先上去做那出头的椽子,看来这小蛇蝎的恶名,在灰衣弟子里也算是有几分名气了。
暗笑一声,却听裁判说道:“一百三十四号,可愿上台?”
一连问了三声,都无人应答。
那裁判低头在面前的玉板上轻点了几下,而后又继续念道:“一百三十四号弃权。下一个,一百三十五号,可愿上台?”
……
等到一百四十号时,那裁判正要开口,却见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跳上了演武台,沉声说道:“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无勇以为耻,连上台都不敢,我赵胜天看不起你们!既如此,就让我来会会你这丫头!”
在那赵胜天慷慨陈词时,敖幼璇正无趣地把玩着腰间蝴蝶型的玉扣,拎着盘口的流苏甩来甩去,甚至在那男子气势汹汹地持剑以对时,以手掩面,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
钟离晴不由轻笑一声。
那笑声掩盖在嘈杂沸腾的议论声中,本是毫不起眼的,却不知道怎么的,那台上本还百无聊赖的敖幼璇却忽然神色一顿,一改方才的颓废,杏眼一瞪,越过那上蹿下跳的男弟子,准确地定在了台下人群中的一隅,从欣喜展颜到似笑非笑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啧,被这小蛇蝎发现了……还真是敏锐。
不过,为什么她看来的目光,总觉得不太友善呢?
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同年之谊,故人相见,竟是这种反应么?
教人有些伤心啊。
“大骗子。”
“小蛇蝎。”
钟离晴勾了勾唇,与敖幼璇对视间,仿佛将对方眼里的情绪都看了个分明。
那自称赵胜天的男子见敖幼璇并不将他当作一回事,气得脸红脖子粗,看裁判一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二话不说,挥着剑便朝着敖幼璇砍了过去,似乎是要以力压人。
敖幼璇背对着那人,仍是在与钟离晴眉目传情,眼神较量,等那人的剑几乎要砍到她的肩上,才微微一扭身,避开那剑刃,同时两条儿臂粗的水鞭已经卷向了那男子的双腿,缠住了他的脚踝,用力分开了他的双腿,将他倒吊了起来。
趁着他被偷袭得手,敖幼璇冷笑一声,随手一剑挥去,剑上附着一层灵力,划过了他被生生掰开的双腿……之间。
钟离晴仿佛听见台下所有男弟子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再看那赵胜天,疼得脸都扭曲了。
“啊啊啊——”他被绑住了双腿倒吊着,下半身使不上力,只能发疯似地用手中的剑劈砍着,剑气四溢,倒真让他将捆缚住脚踝的水鞭劈断了。
那赵胜天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立即还手反击回去,也不是灰溜溜地下台,弃权认输,竟是转身一下子跪倒在演武台上,朝着那裁判哭诉道:“弟子乃是家里九代单传,这妖女竟然对弟子下此毒手,赵家若是在弟子这里断了香火,那弟子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钟离晴好笑地看着那本来阳刚豪迈的男子一转眼就扭捏起来,而围观的弟子显然比台上的敖幼璇更为鄙夷地看着他,那裁判更是冷声说道:“技不如人就下去,莫要扰乱比斗秩序,再闹,刑峰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裁判,你可要为弟子主持公道啊……”那赵胜天兀自歇斯底里地哭闹着,竟是比之市井泼皮也不如。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已经从台下一跃而上,一把将他提起,不顾他的哭喊挣扎,将他拖下了演武台,众弟子鄙夷的神色很快转为怜悯——刑峰是什么地方?
除了刑峰的弟子,外头的人,可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被刑峰带走,恐怕这小子今后在崇华,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闹剧结束,保持着连胜的敖幼璇不屑地轻嗤一声,再转过身,却已不见钟离晴的身影。
若不是碍着敖少商警告的眼神,敖幼璇早就跳下台去找那冤家了——怎么才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人了?
她哪里知道,钟离晴只是抽空去了一趟柜台,将之前摘取玲珑绿萼得到的二十积分全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磨剑台既然提供对抗的平台,又如此大肆宣传各种赛事,自然也是做足了噱头,诱哄弟子们——下注赌斗。
有些眼界高,赌运好的,甚至在一天之内就能赢到晋级所需的积分值,可谓是一本万利——当然,赌事无常,有赢的,自然也有输的。
赌运差一些的,辛辛苦苦接了任务换来的积分值全都拿来填了赌债,输得血本无归的,也不在少数。
磨剑台的执事每每冷眼看着那些或喜或悲的赌徒,总要告诫自己的手下弟子:执守道心,莫忘本意,才是这磨剑台的真谛。
迷失在欲壑之中的修士,不配崇华剑修之名。
——这磨剑台,磨的是剑,亦是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说什么来着……太困了想不起来了,算了╮(╯_╰)╭
看到底下都在呼唤女二,我尽量吧。
两个人碰面至少要晴宝宝金丹以后,现在她还没筑基,所以……当然,我的打算是在大概七十章以前让女二出来,不过只是打算而已,具体的话……写了才知道啊哈哈哈哈~~
第56章 寒之剑意
钟离晴没有赌瘾, 但骨子里却是个爱冒险的人, 所以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积分都下注在自己身上——因为她肯定, 自己不会输。
值守的弟子再三确定她的选择, 才替她完成了下注,只是看她的眼神仿佛带上了一丝惋惜和嘲弄:“小丫头, 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挑战赛里下注压自己的虽然不少, 但是最后赌赢的人却几乎没有——对自己盲目的自信, 是一种愚蠢。”
钟离晴明白这弟子的意思, 也不怒,颔首谢过他提点便取过自己的凭信金剑, 转身回到了演武台边。
——几乎没有, 可不代表没有。
等她压好赌注回来,原来占据的好位置已经教一群年轻的女修站满了,台上的敖幼璇不知何时下了场, 守擂的人已经换做了敖少商。
他正将一个气质阴郁的男子踩在脚下,冷声警告道:“敖三再不肖, 也是我胞妹, 岂容你欺侮?你敢伤她一分, 我便要你十倍偿还!”
一边说着一边踩断了那男子的左腿。
“停下!我认输!快停下!”那男子惨叫一声,连忙拍打着台面大声叫道——挑战赛的规矩,若有一方认输,另一方不得再攻击,否则视为犯规, 将会被取消继续比赛的资格。
但若是一方未曾认输,那就战至一方离开演武台,或是……死。
尽管有刑峰维持秩序,每个月总有几个死在演武台上的弟子,管事对此倒也很看得开,只是吩咐值守弟子在登记参赛者的时候多劝上一句,再多的,却是没有了——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可这选择的路,却是人自己走的。
这些弟子自己选择了在演武台上博出路,那么无论生死,也都要做好觉悟才是。
眼看着那断了腿的弟子被人抬了下去,而站在演武台边上的弟子则大声喝彩,替敖少商欢呼起来,这其中,更以女修士为多,钟离晴微微一笑,在裁判准备叫号的时候,从从容容地走了上去。
见到她上台,候在台下的敖幼璇却比守擂的敖少商更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担忧:敖少商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姓秦的虽然天资不错,可是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要打赢敖少商,却是痴人说梦了。
她身为敖少商的胞妹,兄长方才还替她出头,让她现在反水支持钟离晴,她还是做不出来的……不过在敖幼璇私心里,却仍是偏向了那清秀冷淡的少女。
也正因为如此,教她不由为钟离晴捏了一把冷汗:敖少商那家伙,虽然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一到比斗时,却比谁都要狠——那次乱斗最后输给了钟离晴,却委实是出乎意料的。
“竟然是你。”敖少商微笑地看着钟离晴一步步走上演武台,手中的桃木剑上却开始沁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几月不见,秦兄,哦不,应该称呼你为秦姑娘才是……秦姑娘,舍妹可是对你牵挂得很呢。”
站在台下的敖幼璇听他张口道破自己的心思,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胖揍一顿——牵挂什么?谁牵挂她了?再说了,牵挂什么的,要他来多嘴……
钟离晴诧异地一挑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过去;却见敖幼璇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背过身,试图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只是同手同脚的样子,却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敖三小姐羞窘不已,连脖子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