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69)
钟离晴并不理会他们的尴尬与恼怒,反手一抖木剑,直指罗仲伦,在他脸色一变时,剑尖一扫,又平平移向对面那个守擂的修士,轻笑道:“请指教。”
双方摆开架势,等那裁判一声令下,便战在了一起。
现在守擂的那修士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招式很是规矩,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子,刺即是刺,削即是削,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虽然干净利落,却也流于刻板,落了下乘。
钟离晴见识过这套剑法,自然知道下一招对手的动作,反手挡住那直逼面门的剑,钟离晴甚至不需要使别的手段,按照记忆封住了他下一手的剑招,剑尖一斜,轻飘飘地越过大开的空门,搭上了他的脖颈。
“承让了。”从她上场到两人开始战斗,到最后她锁住了对方的行动赢下了比试,只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修士甚至没来得及使出第三招。
钟离晴看着他脸色一僵,却没有多说什么,与她相互行了一礼便下了台,心里倒也不觉得如何得意:这修士并非不曾努力,招式都颇有筋骨,力道也不差,假以时日,未必不成气候,唯有一点,便是太过拘泥于招式,也太过古板不知变通,不幸遇上她这种精通招式的,提前便预料到他下一步,早早地封住他的招式,又怎么可能赢得过?
因为这修士的弱点太过明显,钟离晴这一场胜得轻而易举,旁人也是不服气,等那修士才刚下台,下一人便忍不住跃将上来,打算挑战她。
钟离晴也不在意,剑尖斜撩,后退半步,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等着对方出手。
裁判示意以后,那人也不推却,起手先掷了一支火焰化作的短箭,直击她面门,而后紧紧跟随在那支火箭后,举剑便刺,打算攻一个出其不意。
那火箭鸣啸而来,若真的教那修士得逞,只怕钟离晴这张脸就保不住了。
早在他上台后,手中灵力一动时便有所察觉,暗地警惕起来,当那火箭直射眼前时,她也不慌乱,侧身一闪,脖颈后仰避过那擦过的暗器,而后木剑一送,架住那紧随而来的剑锋,使力往前一顶。
空着的左手同样凝出一团火焰,却并不是用作偷袭,而是化作一条又长又细的火绳,绕上那修士的剑柄,施力后拉。
那火绳虽然细长,温度却极高,而且灵活如蛇,竟是从搭上剑柄的那一刻便迅速地缠绕攀抵那修士握剑的手,在他只顾着对峙拉扯那剑时,迅速舔上了他的手背。
“嘶——”教那火焰燎着了手背,那修士痛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松了手,钟离晴便趁着这个机会,操控着那条火绳缠住剑柄,反向一甩,便将那柄剑扔到了台下。
被除了武器的修士本还想靠着术法与她一搏,却在见到她掌心那团“呼啦”一下迎风就涨,气势汹汹的火焰时熄了念头——同样是火系的灵根,钟离晴的火法却比他高明得多,在失去武器的情况下,他决计不是对手。
虽然不甘心,那修士也只能捂着焦红一片的手背,不甘地下了台。
——若不是这厮上手便直逼面门,钟离晴也不会故意燎伤他的手背。
这火法习自慕叶前辈的手札,自然不是凡品,被这火焰伤到,除非是珍惜的灵药,否则,没有数月的将养,那伤口绝不会愈合。
钟离晴自认已是手下留情,若是没有旁人,她可就不止伤他一只右手那么简单了。
对一个容貌姣好又爱美重貌的女子来说——尽管在这些弟子眼中她只是普通——意图伤害到她的皮相,比要取她性命更不可饶恕。
方才下场的修士是贰拾号,而自他之后,连着跳过了三个号码,才有修士再次跳上台来挑战钟离晴——她方才展露的一手火系术法着实震慑到了不少人——至少才筑基初期修为的修士们都不再敢轻易上台了。
等了片刻,看着那漫步上台的美貌女修,扫了一眼台下为她摇旗呐喊的修士,钟离晴勾了勾唇,稍振精神,打算加快战斗的节奏。
——毕竟,离她答应慕叶前辈的百连胜,还有九十八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整。
听到裁判宣布她的胜利,钟离晴嘴角轻勾,想要扬起一个笑来,不防喉中腥甜,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最后,她的确是如约完成了一百连胜的约定,只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左手经脉尽碎,右手虎口崩裂,胸口断了三根肋骨,腹部更是被贯穿了一个血洞。
虽然在危急关头,她侧身避开了要害,可仍旧被刺了个正着,喷出的鲜血中甚至还带了些黑红色的内脏碎片。
当然,那个将她重伤的对手却更不好受,被她反手一剑刺入脊柱,甚至还在髓鞘里使劲捣了捣,一团火焰按在那伤口处,灼烧得他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下半生都要在床上无知无觉地度过。
如她自损八百,必要伤敌数千才行。
谢绝了磨剑台值守弟子的搀扶,钟离晴随手撕下一截衣摆,用力绑在腹部,暂时止住汩汩流血的腹部,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捂着一呼一吸间闷痛的胸口,迎着其他弟子惊疑敬畏的眼神,一步一步地走下演武台。
经此一遭,只怕她下手狠决的凶名便要传开,而她的名字也将登上那石碑榜单。
——既想被那人看到自己的名字,却又不愿让她知晓自己的恶名呢。
钟离晴苦笑一声,又咳出一片鲜血淋漓的脏器。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晴:为什么我要受这么重的伤!我不是女主吗?
七夜:因为你弱啊……安啦,反正你死不了。
钟离晴: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七夜:当然不是我亲生的!你是不是傻!老娘才十五岁!
钟离晴:原来我身上自恋无耻卑鄙这些基因都是传自你的_(:зゝ∠)_
七夜:……呸。
听起来重,其实毛事儿都没有,就吐了几口血,也没缺胳膊少腿瞎眼耳聋失忆痴呆……我本来想让她卸个胳膊来着╮(╯_╰)╭
第65章 疗伤
镇定自若地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去柜台兑换了积分, 而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 强撑着跃上木剑, 晃晃悠悠地飞离了铁林峰。
回到青云院之后,钟离晴却没有回到住所云岚居, 而是偷偷摸摸潜到了云隐居,倒在了前院中的躺椅上, 胡乱服下几粒丹药, 调集几乎涓滴不剩的灵力, 修复着腹间的伤口……迷迷糊糊间,便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钟离晴忽然醒来, 却是被痒醒的。
那股痒意来自腹部,却未曾伴随着剧烈的痛楚,钟离晴便意识到:有人替她处理过了伤口, 腹部那个血洞已经被填上了。
小心翼翼地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断裂的经脉已经修复, 肋骨也接好了, 除了呼吸时隐约有几分闷痛外, 再无不适。
双手握了握拳,毫无滞涩,手上的皮肉伤竟是完好如初。
钟离晴猛地睁开眼,却正对上一袭紫衣,她失落地撇了撇嘴, 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
将她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紫袍人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还不愿意见到我?”
钟离晴连忙摇头赔笑——当然也不敢告诉她,自己本以为会遇到陆纤柔。
之所以不回自己住处养伤,也是盘算着趁此机会来一场不期而遇的巧合:若是发现了重伤的自己,以陆纤柔的性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理,那么在她出手相助以后,自己便能借着报恩的名义再去找她,也能名正言顺地送些感谢的回礼,一来二去地不也就亲近起来了么?
看陆纤柔那日的模样,应该是经常会来这院子里睹物思人,那么自己在这里养伤,只怕早晚都会碰到她,那时候只要装作昏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她自以为想得周到,却没算到慕叶前辈会出来搅局。
“不不,弟子只是奇怪,前辈怎的如此之巧,就出现在这院里……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是上天垂怜,不愿见着弟子饱受磨难却无人问津——若不是前辈相救,只怕弟子早就流血过多而死了。”钟离晴被她问得一滞,只好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这本来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来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治伤,也不回自个儿住处将养,瞎跑什么?”紫袍人瞪了她一眼,也不拆穿她,只是指着后院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池子说道,“既然醒了,就去池子里泡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嘶——这……”钟离晴朝那颜色诡异的池子瞟了一眼,迟疑地看了看对方,在她挑了挑眉,正要动手以前,背后一凉,连忙撑着还虚软的身子,三两步走进后院,“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仗着水色的掩护,手中连番动作,解开衣裳,任由衣服飘在池面上。
“啧,扭捏什么?给你治伤敷药的时候,又有哪处我没有见过呢?”背后传来不屑的轻嗤,让自以为机智的钟离晴忍不住一僵,好一会儿才放松了肌肉,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池壁上——实则是破罐子破摔地妥协了。
反正,都是女子……除了这个理由以外,钟离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安慰自己了。
伤口处被池水浸入,先是刺痛,刺痛过后,又仿佛万蚁噬咬的麻痒,反反复复,直教人生不如死。
“这、这水……”钟离晴咬牙问道。
“这里掺得可是肉骨生肌的珍稀灵药,最重要的是,伤愈之后不会留疤。”一句话便将她的诸多抱怨都堵了回去。
钟离晴自知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包扎处理过,但委实伤得不轻,若能不留下疤痕,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在池水中泡了多久,昏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慕叶前辈已经不见踪影,而天色也再次暗了下来。
试着运转了一遍灵力,钟离晴发现内伤竟已如数痊愈,手上的经脉接好了,肋骨也不再隐隐作痛,就连腹间的伤口也淡得只剩些许痕迹,想来不多时,也就能恢复到受伤前的光洁细腻。
——这药何止是珍稀,说是神奇也不为过。
可惜慕叶前辈来无影去无踪,她也没机会好好感谢对方一番。
空口白话,也是无用,不如有些实际的表示……可是,有什么是自己能付出而慕叶前辈也需要的呢?
钟离晴默默想着,一边从池中起身,披上单衣,正要使个法术吹干湿漉漉长发,却听一个清婉的女声诧异地说道:“谁在哪儿?”
伤重才愈,一时不慎,岂料竟然就在这个档口,陆纤柔来了这云隐居,而且,将她逮了个正着。
钟离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单衣,又看了看在月光下漫步而来仿若天女下凡的陆纤柔,心中尴尬,面上却强自镇定,迅速将青袍外衫披好,而后恭敬地朝陆纤柔行了个礼:“弟子秦衷,见过陆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