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38)
经过简化,此阵只保留了乾、坤、中三宫,加上各式变化,最多也只有九种,就算是毫无阵道基础的人,随便选择一个门通过,九分之一的正确率,侥幸也能过——看来这学院对于修士的气运的确非常看重。
钟离晴将这九扇流转着淡淡光晕的石门打量了一番,发现每过三息,这石门的位序就会进行一次调整,重新排列,这调整的顺序自然是按照乾、坤、中三宫所对应的星宿走向,而要完好无损的破解此阵,便是要在这三宫完成最后的转格以前找到中宫变门所在即可。
当然,要强力破门也并非不可,只要破坏与中门牵连挂钩的另外三门,也能破阵,只是要稍费些功夫气力,甚至也可能受些轻伤。
可若是不巧挑中了一生一死的乾坤双门,那就会遭到整个大阵最强的攻击,而其余三门,也是折腾得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陷阱……由此看来,这破阵过关该是四比五的概率,说高不高,说低,却还是大有可为的——端看气运和实力罢了。
钟离晴从小便精于数术,对数字和计算有着天生的敏感,是以在短时间内演算出中宫之门的位置并不费劲。
花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选定了破阵的大门,临到跨出之时,钟离晴忽然想起了排在她身后的尤楚鹤,唇角轻勾,顺势在那四扇破阵之门上贴了几张符箓,又引动灵气,小心翼翼地在原来的法阵上改动了一笔,而后从变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装出一副误打误撞侥幸找到变门的样子。
在嬴惜担忧地奔过来时,一边喘气,一边认真地嘱咐道:“这里面机关阵法虽多,不过却是照着三宫的顺序,若实在找不到变门,只管挑那机关处密集的地方冲便是了。”
在嬴惜还愣愣地点头时,余光注意到尤楚鹤已经抢先一脚踏进了阵法,钟离晴停下了话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倘若是原来的阵法,用此破解之法是没错,但是经过她修改的阵法却是将机关处都堆叠在一处,以蛮力攻击,只会犹如身陷泥潭,越陷越深罢了。
她可不会忘记,之前御射考核时,与她共用一副弓箭和骑兽的人,就是这厮——怎么偏就那么巧,在他使用过后,骑兽就脱了桎梏,出了差错?
要说与他没有干系,钟离晴却不信。
既然这厮想跟在她后面蹭些便宜,那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大礼,也算是看在他一直努力算计自己的份上,一点小小的心意罢。
陷入阵法之中的尤楚鹤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攻击,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溅不起丝毫波澜,反倒是一次次被更为强劲的攻击反弹回来,此消彼长之下,没一会儿便相形见绌。
废了好大的劲儿,却还是被困在了阵法内,眼看着愈逼愈近的石门就要将他挤成肉泥,不得已只好祭出护身的法器,苦苦支撑到破阵的时间终止,被大阵扔了出去,虽然逃出生天,护身的法器却黯淡了光芒,被削弱了大半,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尤楚鹤,钟离晴只是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关心了几句,便不再有其他举动——若不是担心改动阵法太多会使得大阵崩盘,引来注意,这小子现在安有命在?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巧的是,这两点,她占全了。
——真要计较起来,她钟离晴,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指甲翻盖了,都说十指连心,这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QAQ
三个月内我都不会去做指甲了!不去了!
头疼的不行,写不下去了,今天先更这点吧,明天字数应该会多一点,就酱~~
第36章 乐之道
有了尤楚鹤的前车之鉴, 剩下的学子在破阵时便尤为小心, 而钟离晴则没有给嬴惜多余的提示, 只让她忘记方才自己所言, 不要莽撞地攻击即可。
而后嬴惜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通过了考核,甚至没有一点伤——若真是如她所言, 只是随便推开了一扇门便脱离了阵法,那么她选中的便是中宫变门, 也就是唯一破阵的那扇门。
可见气运一说, 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气运只眷顾少数特定之人罢了。
只是在三天以后, 诸生却没有收到惯常的玉简。
除了最后一场考核题目乃是六艺之乐,钟离晴能够得到的信息非常少, 少得她无法推测这项考核的真意。
那位传授乐之道的曲先生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守口如瓶, 不论是钟离晴用解惑释疑的法子旁敲侧击地试探,又或者是派嬴惜去撒娇耍赖,这位看上去温柔可亲的曲先生却都打着太极将她们堵了回去, 一点都没有透露的意思。
而就算是一向消息灵通的敖幼璇也是没有半点头绪。
看来这个曲先生是打定主意要给这些学子们来个出其不意,从而选出真正的人才了。
虽说有些不近人情, 可这位曲先生倒是意外的有原则。
——或许整个学院里, 她才是最严守考核公平的执教吧。
钟离晴讨厌她的刻板固执, 却又不免欣赏她的风骨,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一直犹豫徘徊,直到考试前一晚都没下定决心要使些非常手段套出考核的内容。
在每晚照例的修炼打坐以后,感觉到尤楚鹤已经承受不住疲惫沉沉睡去了——她之前做的手脚让这蠢货元气大伤,恐怕若是不好好休息, 别说顺利通过明天的考核了,就算境界不稳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知道是自己做的手脚,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呢——这片刻的清净让她得以沉下心来思考,总结一下之前几场考核的内容。
先是灵根和灵力的资质测试,而后筛选掉一部分忽视怠慢学院指令的学子。
修真界的常识是考校学子的记忆能力以及用功程度,御射是考核身体协调能力以及灵力操控程度,书数指代的阵道考核则是计算与气运……这些考核看似没有章法,细细想来,却是一环扣一环,饱含深意。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分析,这最后一场考核,又旨在揭露学子哪一方面的特质呢?
钟离晴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总是差了那么一丝,怎么都抓不住关键。
枯坐半宿却没有头绪,索性也就不再思虑,洗漱歇下了。
第二天考核之时,与一众学子席地而坐,看着那位曲先生独坐高台,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架古琴时,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他们这一群新晋入选的学子之外,演武场的另一侧则是盘坐着人数更为庞大的队伍,看起来,那群灵力波动的平均水平要远远胜过钟离晴这方的人,应该就是尤百川和那古先生之前曾经提起过的——只差了一些气运的前辈们。
当那铮铮琴音响起了第一声,心神震慑间,钟离晴忽然了悟:这六艺考核最后一关,怕是她最难过的——心魔。
“诸君,余前日观落花之景,偶有所得,信手谱了一曲,请诸君赏听,”曲婉莹的手指虚虚按在琴弦上,美目在众学子面上扫过一圈,莞尔一笑,悠然起了弦,语声渐渐消落在清越幽婉的琴声之中,“此曲名为——灼心。”
那琴音如泣如诉,丝丝入扣,仿佛交织成了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罩在了网中,明知不可深陷,不可入阵,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她的陷阱之中。
每个人听到的琴音或许相同,可眼前浮现的景象却大相径庭,有的人发现自己腰缠万贯,富可敌国,有的人发现身边围拢着一圈莺莺燕燕,寻欢作乐;有的人修炼有成,呼风唤雨备受敬仰;也有的人踏遍河川,览遍美景,快哉千里乘风……这些人,看到的是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执念,也是内心最深处的欲。
而有些人,看到的却是魇。
钟离晴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巧雅致的庭院里搭了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鸦发雪颜,风华绝代,正朝着她微微地笑,眼眸明澈宛如蕴着一池春水,温暖醉人。
“阿娘……”钟离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胳膊短腿,还是个年幼的女童。
“来,过来。”阿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钟离晴多喜欢那个位置啊,那样阿娘就能搂着她,与她一道荡秋千,一道眯着眼睛,享受阳光亲吻眼帘的温度,轻嗅花香拂过肌肤的温柔……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来啊,快过来……”阿娘的脚尖轻点地面,秋千微微荡了起来,清风将她纤尘不染的衣摆托起,衣袂飘飘,仿若就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一般。
钟离晴心里一紧,又往前走了两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拽住那白色的衣襟。
就在堪堪要触到那一片衣角的时候,钟离晴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痛,那清雅的白忽然化作了无边的血色,染红了那一片衣角,而后迅速弥漫了整个世界。
蓝天在溃散,小院在崩塌,秋千在湮灭,而那个让她留恋的白衣女子,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阿娘!”钟离晴感觉心口如遭雷击,让她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而这个时候,她也终于从那真实到难以置信的幻境中脱离开来。
睁开眼的第一瞬,对上嬴惜那双泛着赤色的眼眸,与幻境中那片血色的衣角重叠,钟离晴脸色一变,却只能狠狠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唇角却不由沁出了一缕血丝。
这心魔,她果真是渡不过。
“……可惜了。”一曲终了,众生百态却是一言难尽,曲婉莹收起自己的琴,款步走下高台,经过钟离晴时却驻足了片刻,定睛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最后,考核结束,钟离晴不是最差劲的那个,却也受伤不轻,欲最少的她,却是执念最炽,已成心魔,若不是嬴惜强行将她从入魔之境拉回来,恐怕她现在就不只是吐血那么简单的了。
这乐之一道的考核,不愧是压轴出场,的确是非同凡响。
恐怕她此前所有的成绩,都要被这一场考核拉下来了——恰恰相反的是,嬴惜这丫头,却脱颖而出,表现优异,那二十人之中,当有她一席之地。
钟离晴抹去了嘴角那丝血迹,在嬴惜要扶她的时候,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借势站起,转过脸时,眸子却不由深了几分。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走在回寝舍的路上,钟离晴异常的沉默,而嬴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搀扶着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开解她,却始终不得章法。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钟离晴了然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眉眼恬然,是她少见的温柔:“傻丫头,乱想什么呢?”
“你、你不生气,不难过吗?”嬴惜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问道。
“嗯,生气,难过……但是,有用么?”钟离晴挑眉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