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28)
钟离晴轻轻朝她靠近,每走一步都感觉从那个纤细的背影传来的一股莫名的凶煞之气,也不知是她生来敏感,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似乎这在场近千人之中,谁都没有发现嬴惜身上越来越盛的气势,只有钟离晴一个人感觉到了不妥。
围裹在嬴惜身上的,不是灵气,而是一层薄薄的血气,是杀意和凶厉汇聚而成的势。
钟离晴不知道这势最后会不会教其他修士所察觉,她只知道若是再不制止这个丫头,恐怕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念头了。
“惜。”迟疑片刻,钟离晴还是抬起手,手掌轻轻落在嬴惜的肩头,安抚地拍了怕,声线也有意柔和下来,“在看什么?”
掌下的肩膀轻颤了一下,随即便不再紧绷,放松开来,那张转过来的小脸也扬起了一个乖巧的笑,一侧脸颊绽开小小的梨涡,甜美可人得仿佛对视间那眸子里闪现的血色是钟离晴的错觉一般:“我发现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是蛮厉害的。”
装作没有发现嬴惜的异常,钟离晴颔首一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方台上正在激斗的两人——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碾压对手的少女。
敖幼璇是水系的灵根,从她指间操控的两条水龙便能知道,不过看那水龙的拟态程度和她脸上的轻松之色,恐怕这丫头该是纯净的单系水灵根才是,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出色的控水之能。
摸了摸下巴,钟离晴不免在心里调侃:三千弱水可不符合这小蛇蝎的性子,至少往里面加些见血封喉,七步穿肠的□□才像样啊……
她正自顾自编排着这敖幼璇,却听那台上的少女一声娇叱,那两条水龙猛然幻化成四条之数,每条都有水桶那么粗,齐齐仰头龙吟咆哮过后,张牙舞爪地朝着对面那个勉强支撑着三层护盾,还在努力套第四层护盾的土系修士扑了过去。
只见那四条水龙将那修士连同护盾在内缠绕在一起,龙身盘旋,而后便如四条森蚺巨蟒一样使劲绞缠起来,没一会儿便听到令人倒牙的“咯吱咯吱”声,那土系修士的屏障开始了碎裂,从最外面一层开始,一层又一层在水龙的压迫下分崩离析……从第一层崩碎到最后一层,不过只花了三个呼吸。
就在那最后一层护罩也骤然碎裂成透明的光点四散溅落开来时,没等敖幼璇发话,那土系修士已经就势朝后面一滚,把自己当成球一样团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求饶道:“我我我、我认输!敖小姐,请你高抬贵手,快收回你那水龙吧!”
“呿,没用的东西。”敖幼璇嗤笑一声,纤手一挥,那四条水龙便倏然褪去了龙形,化作一片厚重的水幕,哗啦啦倾盆大雨一般泼洒在了那土系修士身上,将他浇了个劈头盖脸。
众人冷眼看着,却大多是瑟缩地候在一边,踟蹰不前,只有几个胆肥皮厚的冲上去开始溜须拍马,大献殷勤。
钟离晴眯了眯眼睛,在那敖幼璇轻蔑地望过来时回以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心里却将这丫头列为戒备名单,对她的警惕又升高了几分。
万物有灵,以龙为尊,她这水系术法已经拟态出了龙形,在同阶之中也是佼佼者,不过这水龙空有龙形,却无龙灵,使的攻击之道却是蛇类的绞缠,没有半分龙族的气魄和尊贵,更不要说龙威了。
若真的实打实切磋一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不过钟离晴与这些底蕴丰富的世家子弟相比,欠缺的却是最基本的功法和手段——就算她空有深厚的灵力,可不会武技招式,又有什么用?
现在还能靠着一些小伎俩小聪明对付武修泽之流的蠢货,真的遇到敖幼璇这个级别的对手,哪怕对方与她一样只是炼气期的修士,只要那人不管不顾地上来就使用几个攻击性的术法或是武技,在不暴露底牌的情况下,钟离晴也是束手无策。
要尽快改变这种被动迎敌的状态才是。
钟离晴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那一抹思量算计。
“第二轮考核结束,通过者共计三百零一人。”老者一拂袖,钟离晴等人腰间的腰牌一下子飞掠出一道光,猛然射向中央的石碑,石碑上又投射出一块偌大的光幕,罗列着三百零一名过关者的名姓,钟离晴迅速瞥了一眼,秦衷这个名字赫然在列。
只是在掠向同样显眼的秦惜二字时,那一抹悦色便烟消云散,半点不剩了。
——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武修泽对你使用了火烈掌。
是否避开?
A、避开
B、不避
你选择了影藏选项C、装=逼。
恭喜玩家钟离晴触发剧情道具“主角光环”,效果:无敌,时限:一盏茶。
恭喜玩家钟离晴成功击杀玩家武修泽,拿到一血,获得“初入江湖”称号。
第27章 身份
“恭喜恭喜,秦小友真不愧是少年英才,这符箓之道的造诣,教人大开眼界,这一场比斗,端的是精彩绝伦。”率先来道贺的,却是不久前还老神在在地站在敖幼璇背后的何管事。
他抢在所有人开口以前,一个眼神便将那群不服气的少年俊杰们都瞪了回去,隐隐散发的金丹期威压震慑得那些还蠢蠢欲动的人们都安分下来。
起先的不作为,只是在观望,估算着利弊,待得看到了钟离晴的表现,代表着御宝商行处事的何老便觉得需要将这个来历不详的少年更高看几分,而眼前则是一个拉拢对方的机会。
“何老过奖,只是侥幸而已,若非这位兄台谦让,在下又如何能占得先机?”钟离晴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又朝那被踹飞在地后一个鲤鱼打滚就站起来不断想要冲过来却屡次三番被前辈和同伴拦住的少年拱手作揖,装模作样地开始感谢这位仁兄的大度留手以及自己侥幸得胜的惶恐自责,脸上的真诚之色教人无法猜透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对于何老抛来的橄榄枝,钟离晴之前存着的攀上御宝商行的心思却反而淡了几分。
此一时,彼一时,在她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和莫大的潜力之后,已经从待价而沽的商品便成了奇货可居的人才——价值提升,选择的余地便多了。
对此刻的钟离晴而言,御宝商行显然已经不是最适合的捷径了。
各自吹捧试探了一番过后,第二轮的考核也到了尾声。
两轮考核下来,最终筛选出过关的三百零一人,接着便是加入学院,参加一段时间的特训,培养学子们具备更加符合修真者的素质,同时也进行更进一步的筛选,以达到挑选最为精英的可造之材推荐到各宗派之中的目的。
这二十个人的名额,不说被几个大世家瓜分的内定人选,至少还有五六个空位是留给那些无依无靠,将莘元学院当作背景的散修们的——而这就是钟离晴看中的机会。
一个商行的客卿,可没有一个学院的核心弟子来得重要。
考核结束,留给过关的学子们半天的休整时间,不仅是给那些世家子弟留有话别的空间,也是派人去核对审查一下这些过关者的身份。
钟离晴自然不怕这些人去查她的身份,只是嬴惜的来历却不好解释,就连她都知之甚微,又怎么在短时间内给她编一个合理的身份呢?
真要说起来,这丫头的身份不过关被筛下去,自然是她乐见其成的,不过问题牵扯到她之前带着嬴惜在元都留下的蛛丝马迹,若是被人从她身上查到那郡王庶子罗孟杰的死因……这可就不妙了。
因着这一层,御宝商行的态度便至关重要。
估摸着那小祖宗只怕也按捺不住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钟离晴冷着脸将不惜靠着撒泼耍赖都要待在她房里不肯离开的嬴惜扔了出去,喝令她闭门思过,又妥协地承诺晚上会带她去散步玩耍,这才哄得这丫头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她阖上门坐回矮榻上休息,门又被敲响了。
——啧,这小祖宗还真是心急。
轻嗤一声,她起身给那敲门声轻脆又急促的敖三小姐开了门,也不招呼,径自回去坐下,悠然自得地倒了两杯热茶,朝她颔首示意,而后便端起茶,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这一场谈判的先手胜负,权看谁更有耐心和底气罢了。
“小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等了片刻,那一脸骄矜的少女果真先开了腔,钟离晴心中暗笑,却并不露声色,仍是保持着品茗的姿势,施施然(注)抬眼看她。
敖三小姐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其他同龄人的房间,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气势汹汹地找人麻烦,却是第一次被这样无视怠慢地对待——既没有鞍前马后地端茶送水,更没有笑容谄媚地嘘寒问暖,就好像……好像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访客一样。
这感觉新奇,陌生,有些不自然,却让她有一种极为稀罕的松快,好像这小子一点都不害怕她的实力以及身后所代表的权势,只把她当成个平辈相交。
——真是个狡猾又大胆的家伙。
“姓秦的,那姑娘不是你的妹妹吧。”琢磨不透自己对这少年复杂的感觉,敖幼璇索性也就不再执着,端起钟离晴为她倒好的茶水饮了一口,因为那清苦的味道漫上舌尖而皱起了脸,一把将茶盏掼了回去,睨向钟离晴的目光从“你竟然敢用这种次品糊弄本小姐”的恼怒转变为了“哦忘记你是个穷鬼了算了就不与你计较了”的怜悯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好笑的是钟离晴竟然读懂了她的神色转换之间未出口的嫌弃。
——真难伺候。
不管是嬴惜也好,这个敖三小姐也罢,她竟然都能读懂这些小丫头片子们的心思,该说是种了不起的天赋么……钟离晴自嘲地想到。
“敖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来问我?”端着茶盏细细抿了抿,任由苦涩弥漫在唇齿间,钟离晴享受似得眯了眯眼睛,并不在意敖幼璇点破了嬴惜的身份。
就算她没有注意到嬴惜的特别,相信那何管事也不是个蠢的,只要派人回去查一查就知道——嬴惜本是来自商行的一件拍品。
而她的来历,恐怕商行的人要比自己都清楚得多。
事实上,钟离晴也是存了几分小心思,才放任御宝商行的人发现嬴惜:一是有心与这商行多深入接洽几分,为了其他的合作;二是有意将商行拉上船,让他们发现自己和那罗孟杰的龃龉,甚至主动替她抹去痕迹,遮掩行迹——真要追究起来,嬴惜与她是一伙儿的,而嬴惜与御宝商行又脱不了干系,她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最后若是查到她们与那罗孟杰的死有关,御宝商行也不免惹上一身腥。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御宝商行家大业大,产业遍布天下,而丹阳郡王府可正愁没什么借口从它身上刮下一层皮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