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晴辞赋谁知(30)
她笑时眼眸清丽,两靥生晕,如春水映梨花,秋霜照铅华,纵是眼底藏着一抹沧桑,却也如醇酒佳酿一般,愈久愈香,愈久愈浓:“你们将要学习的六艺,我负责教授乐之道。”
君子六艺,若是这学院所授,定然与凡俗中的六艺有所不同吧……钟离晴默默地想着。
“这边是女子寝舍,按照腰牌上的数字找到自己对应的寝房即可。”曲婉莹,也就是那曲先生一指左手边红砖青瓦的精雅廊舍,对一干少女们笑得和蔼可亲。
敖幼璇自然当仁不让,第一个踏进那屋舍群落之中,在她之后,那些女弟子也接二连三地走了进去,徒留一群男弟子望眼欲穿地看向那布设了结界禁制的院墙,只恨不得能够插翅飞进去一般。
“曲先生,我、我想跟我哥哥一起住,不行吗?”嬴惜小脸一垮,扯着钟离晴的衣摆,心知特殊时刻,不得不低头,遂也就抛弃了那些自矜自傲的念头,冲那曲婉莹可怜兮兮地问道。
显然这金丹期的修士定力颇佳,面对嬴惜这样的音容姿色还能保持本心,不动声色地婉拒道:“很遗憾,若非必要,男子不得进入女子寝居,如果硬闯的话……”
这位在诸生看起来温柔可亲的女先生随手在离得她最近的那个还在朝女寝院内探头探脑的少年背后推了一把,也不见她用了多大力,那少年却直挺挺地朝着那院门栽了过去。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少年像是被一股无形巨力抽飞了身体,划过了一道圆润的抛物线,狠狠地坠落在隔着沟渠的另一侧的院落门前,“啪嗒”一声,腿脚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从这惊人的一幕回过味来,那曲先生笑得人畜无害,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恐怕就像这位学子一样了。”
“嘶——”在众男弟子心有余悸,议论纷纷时,钟离晴的思绪却飘向了刚才那弟子在触发禁制时自己感觉到的异样——那结界上的符文构成,灵力流转的形式……
她这边正陷入到一瞬间的顿悟之中,神色却毫无异动,依旧能将周遭一切收入眼中,听入耳中。
那曲先生作弄过男弟子之后才曼声说道:“一渠之隔,乃是男子寝舍,黑砖青瓦,诸君,可莫要走错了。”
钟离晴还在回想着那结界的符文,在心里默默演算着,而嬴惜也从渠另一侧的女寝跟了过来,赖在她身边,大有想要跟着一起进入男子廊舍的意思。
众人还未散尽,就听已经先一步进男寝参观的生员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向曲婉莹抱怨道:“先生,这人抢我的屋子!”
“胡说!先生,分明是这人占了我的寝房!”
“是你!”
“是你!”
“两位,稍安勿躁。”面对这两个如市井泼皮般争吵起来的男弟子,曲婉莹面不改色地柔声劝慰道——如果不是她在发话以前随意地一挥手,那两人便像是被封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或许这些生员对于“曲先生性子温柔”的误解还能持续得更久一些,“因为学院屋舍有限,所以男弟子是两人一间,而浴房则是在廊舍最尽头的那一间,诸君商量好,轮流使用即可。”
“曲先生,那女子寝房……”有男弟子不甘心地问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询,奉劝诸君莫要对女弟子的寝居太过好奇——好好修炼,通过各项考核才是诸君迫在眉睫之事。”曲婉莹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神色虽温和,却看得那人好似被当头一棒,浑身一凛,再也不敢置喙半分。
“明日卯时正,前院演武场集合。”留下这一句,这位表面柔和实则暗藏锋机的女先生便一甩袖子,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啧,牝鸡司晨,实在是有伤风化!”一个满身酸儒之气的男弟子冷哼道。
“朱兄所言甚是!这学院也是可笑,竟让一个妇道人家来教授我等君子六艺,未免……”另一个男弟子立即附和道。
“两位兄台若是真有不满,何必等人走了才大放厥词!背后议人是非者,又如何算得上君子?”有赞同这两人的弟子,自然也有不认同的。
扫了一眼一本正经要辩论的一群男弟子,钟离晴漠然一笑,牵着嬴惜抬步走向女寝。
——既非君子,何谈六艺?
在这些人踏入修真之途起,便只有修士的修为之分,犹自拘泥于男女之别,门户之见,那可不仅是食古不化……而是冥顽不灵了。
“情哥哥,惜儿可以跟你一起住吗?”被钟离晴扯着往回走,嬴惜猜到她的意思,却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可以。”钟离晴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那如果惜儿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来找你吗?”嬴惜嘟了嘟嘴,退而求其次道。
“不可以。”钟离晴继续拒绝。
“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惜儿不要呆在这里了!”见钟离晴一脸冷漠,嬴惜任性地说道。
“当真?”钟离晴闻言,立即停下步子,转过脸看她,眼里有几分欣喜。
“……假的。”嬴惜轻哼一声,在发觉钟离晴的喜色时,越发难受起来。
——就那么想把她甩开吗?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小,但她会尽快强大起来的,只要给她时间……要怎么样才能留在钟离晴的身边?
嬴惜思考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
然而有些命中注定的离别,是从来都不会以个人意志所改变的。
对嬴惜来说,留下并不难,难只难在……她从未被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嬴惜:曲先生,学校里可以开车吗?
曲先生:请先出示学生证。
钟离晴:滴,学生卡。
敖幼璇:老司姬,带带我!
尤百川:停下,外来车辆不准入院!
第29章 室友
好说歹说劝得嬴惜回了女寝之中,钟离晴又将那门口的禁制来回看了几遍,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只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她对妹妹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做足了一个贴心兄长的模范,让本来悄悄隐在女寝之内负责警戒的守卫心生几分好感——这便是个美好的误会了。
越过沟渠,一手拽下腰间的腰牌正想对照一下自己的房号,却在穿过男子寝舍的院门时,手中的腰牌光芒一闪,虽然很细微,但的确是上面刻着的数字流淌过一圈微光。
钟离晴神色一顿,攥着腰牌又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目光不错地盯着手中的牌子,果然在穿过院门的一刻,那牌子闪了一下。
想了想,她站在原处没动,只是抬起手,将腰牌穿了过去,牌子照旧闪烁。
第三次,她有意将腰牌举在身后,率先将大半个身体跨进了院门,这一次,却感觉有一股灵力粘连到身上,一触即走——下一刻,一个满身威严之气的老叟背着手迅速从角落的矮房走了出来,只远远扫了一眼钟离晴的方向,见她穿着男弟子的服饰,沉着冷静地望过来,便没多说什么,径自回了屋。
在他走后,钟离晴也不再进行这看似没头没脑的实验,慢条斯理地朝院内走去。
刚才的举动,证实了她的猜想:怪不得那古先生几次三番强调让他们这些生员弟子莫要弄丢了腰牌,看来这不仅是身份的凭证,也是这进出院门的通行证。这男寝虽然不同于女寝门前设有攻击性的隔绝阵法,但也布设了一层禁制,若是未曾佩戴身份证明的外人进入,立刻就会触动禁制,为看守所觉。
不过这种禁制也有一点漏洞:只要佩戴着施过术法的腰牌,就能不惊动守卫穿过院门,那么即便是外人,只要夺了弟子的腰牌,不也能进入了么?
再者,若是修为深一些的高手大能,要避开这禁制潜入后院,依旧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说,任何的规矩限制,都只针对底层和弱者,对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修士来说,形同虚设。
——这就是力量至上的修真界。
简单研究了一下这腰牌,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奇怪举动,钟离晴便顺着廊舍上挂着的牌子,慢慢找着自己的寝房,寻觅良久,终于在最靠近井边的倒数第一间屋子上发现了自己的号码牌。
除此以外,还有一块写着“肆叁捌”的牌子挂在她的号码牌下面——倒是忘了那曲先生说的,男子寝室并不像女子寝室那样是单人独居——看来她的室友已经先一步入住了。
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有生人气息,钟离晴礼貌地叩了叩门,而后走了进去。
里面正背着手打量格局的男子转过身,看到她进来以后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平辈礼,主动介绍起自己来:“信都尤楚鹤,幸会。”
“元都秦衷。”钟离晴也回了一礼。
姓尤?
那么他与这学院的院长,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修为在炼气后期,接近炼气大圆满,差一步就要摸到筑基的门槛了,不过从他身上特意浮动的气息来看,却不过炼气中期——仅凭着他隐藏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这点,钟离晴对他的感官便一落千丈。
藏头露尾之辈,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呢?
钟离晴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却也最讨厌遮遮掩掩的人,所谓同性相斥到了她这里,便不是性别,而是性格了。
虽然这一间屋子是两个人居住的,看上去倒也不显得拥挤,只是对于习惯了私人空间的钟离晴来说,还是有诸多不便,对方的性别倒是其次了——在她决心女扮男装混淆视听的时候,便做好了将自己当成一个男子的觉悟。
屋子的起居之处和书房相连,两张床榻各自摆在东南两侧,中间隔了一道一人多高,一丈多宽的屏风,上面画着四时君子的图案,算是装饰,也起到了一定的遮掩作用,避免尴尬——当然在习惯性运用神识查探的修士眼中,这屏风简直如同一个欲盖弥彰的笑话。
见那尤楚鹤已经先选择了南边的床铺,钟离晴也就走向了东边,从乾坤袋里取出被褥和一些用具,有条不紊地整理起来。
这情形,像极了曾经上学住宿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钟离晴住的是四人的女生宿舍,而现在,是双人的男子寝室罢了。
这么一想,心头那丝别扭也就烟消云散了。
钟离晴盘腿坐到了榻上,看似是在打坐修炼,脑海里却回想起之前女子寝房前的结界符文,默默演算还原起来。
见她这边没了动静,纵使那尤楚鹤还想搭话,却不好开口了。
于是也就歇了打听的心思,也兀自抓紧时间修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