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迟暮死去(94)

　　现在...现在他想他怎么那样吝啬，沈朝汐斟词酌句求他施舍最后一句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加油！你一定能熬过去，相信我！
　　十二个汉字，三个标点符号。他好小气。
　　他明明说过，要把一切好意爱意都给沈朝汐...
　　他轻轻勾住沈朝汐露在被子外的小指，手背都是留置针，医生只准许他触碰这一支小指。
　　“小潮...你什么时候醒啊...”
　　“你想听的三个字是‘我爱你’，对不对。”
　　“你快醒过来，我好好告诉你，说到你听腻为止，好吗。”
　　......
　　想传达却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到的心意。想倾诉却无人倾听的句子。回响在重症监护室冰冷的机械音节里。脉搏音平静跳动着，沈朝汐能给的唯一回应。
　　周汀摇了摇头。恍然不懂自己前半生都在干什么，从来没有仔细爱过一个人，他曾以为是自由，才发现是虚度。
　　缓缓起身，准备给两人一点空间，可是他看得出，迟暮里也早就不堪负荷...当他背过身去，就听“扑”一声响，迟暮里向侧倒在地砖上。
　　......
　　“病人家属突发昏厥。”
　　“立即安排急救！”
　　“怀疑过度劳累引发脑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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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章时听着加藤达也老师的《Always in my heart -Guiter-》


第80章 N-迟暮潮汐-1
　　沈朝汐总觉得，有人在悄悄盯梢自己。
　　他直觉从来很准，所以确信。
　　沈朝汐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所以没有家。他住的那个羊圈是学校施舍给他的，万恶的校长很讨厌他，所以停了他的水电，让他想给小羊洗个澡都难。
　　那怎么能行。他有好多好多小羊。
　　小羊就是沈朝汐的爸爸，是沈朝汐的妈妈，是沈朝汐忠诚的朋友。纠正一下啊，准确动词应该是：充当。
　　现在，他不得不离开羊圈住在学校。毕竟班级有电，厕所有水，走廊还有热白开。沈朝汐是最聪明的小孩，想到了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偷配了教室门锁的钥匙，狗狗警卫锁门的时候躲在厕所，等他走了再回教室睡觉。
　　啊。他都已经这么困难了， 为什么还有人要找他的麻烦。
　　最烦的是班上那个大块头，隔三差五动手动脚，还好被学校开除啦。还有隔壁优等生学校的什么余，每天放学都来烦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口臭很严重啊。
　　可是沈朝汐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人可以诉苦，没有人可以出头。沈朝汐只是一个孤零零的Omega，食物链底层任人欺负、任人觊觎的小羊羔。死了没人在乎，所以随时准备去死。每天像走在草尖上，一不留神就摔得稀巴烂。
　　啊。沈朝汐好想有个家。
　　好想有谁能无条件爱他。
　　好想有谁能把他一切好意爱意，都给他，且也只给他。
　　“我爱你。”
　　突兀地，忽然有人这么说了。
　　那时沈朝汐正抱膝躲在厕所里呢。
　　一定是狗狗警卫哄他出去的把戏。
　　学校里那么多人，沈朝汐最讨厌狗狗警卫。狗狗警卫可是个了不起的响当当的大人物啊，传说狗狗警卫的爸爸是校长——就是那个把他的羊圈停水停电的大大大大大坏蛋——不过沈朝汐不喜欢把大人的罪过算在小孩头上，他讨厌狗狗警卫，因为...狗狗警卫很讨厌！
　　“我爱你。”
　　狗狗警卫这么说了。
　　沈朝汐捂住耳朵：“听不见！”
　　刚刚是个意外。对狗狗警卫的讨厌原因沈朝汐能整整列出一箩筐。
　　首先，狗狗警卫竟然和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妖怪是好朋友。
　　其次，狗狗警卫很虚伪，明明很想要却总说不要。
　　最后，他不得不去讨狗狗警卫喜欢。狗狗警卫能帮他活得很好。可是狗狗警卫总把他推得很远。
　　“沈朝汐。我爱你。”
　　狗狗警卫敲了敲厕所隔间门。肉垫是柔软的，所以声音是令人舒适的闷响。
　　“我讨厌你！”沈朝汐把耳朵捂得更紧。
　　“不要讨厌我。我爱你。”
　　“不许爱我！”
　　“为什么。可是我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沈朝汐想了想，他知道狗狗警卫发脾气很可怕，“因为...我会撒谎骗你。一次又一次，很多次，无数次。你会生气。我讨厌你生气。所以你不要爱我。”
　　“不会的。一次又一次，很多次，无数次，我都爱你。”
　　狗狗警卫踮起了脚尖，耳朵竖起的阴影被沈朝汐发现了。
　　“骗人。”沈朝汐说。
　　“没有骗你。”
　　“我把实话都告诉你，你就不会爱我了。”
　　“你试试。”
　　沈朝汐深吸一口气，鼓起坦诚的勇气：“以前和你亲亲，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狗狗警卫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让我喜欢你。你成功了。”
　　“而且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并不开心。”
　　“我知道。因为我是Beta，不够好。不值得你开心。”
　　“不对！我原本以为你喜欢我只有一点点，没想到有这么多——”沈朝汐张开双臂比划，把双臂努力张到最大，“这么多、这么多！”
　　“比那个还要多。”
　　“你都没有看到有多么多。”沈朝汐想他怎么能看见他比划呢。明明在隔间外面。
　　狗狗警卫说：“反正我爱你，比你左指尖到右指尖最远的距离还要远。”
　　“真的？”
　　“真的。”
　　“对。你的喜欢比我想象的多太多，我有点内疚。”
　　“只有一点内疚？”
　　“很内疚。非常非常内疚。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实现你的梦想，我想让你开心，我想对你好，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没有后悔过。”狗狗警卫说。
　　“哪怕，我毁了你的梦想。”
　　“你没有。”
　　“我有。我把你变成了一个‘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既没有实现梦想，也被赶出了家门。最后，我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草原上。”
　　“你只是生病了。”
　　“我让你变成放跑小羊的牧羊犬。失职的狗狗警卫。”
　　“没有失职哦。”狗狗警卫说，“你在时，守护你。你不在时，守候你。”
　　从始至终，没有改变。
　　沈朝汐有点小开心，忽然想撒娇而已：
　　“那你也不能爱我。”
　　“为什么不能。我明明爱你。”
　　“因为，会让你变成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
　　“好。为你变成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依旧爱你。”
　　“大笨蛋！”
　　“我爱你。”
　　沈朝汐想了又想：“你这么好的狗狗，为什么要和我爸爸交朋友？”
　　“因为...你从来没告诉我他是坏人呀。”
　　“哦！”沈朝汐恍然大悟，“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在你心里地位很重，如果我告诉你...我怕你会伤心，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会很伤心。”
　　“在我v娱演心里，谁的位置都没有你重。”
　　“真的？”
　　“真的。”
　　“哦！”
　　“沈朝汐。快出来。出来就给你一个大抱抱。”
　　“嗯。原来我想要抱抱。”
　　于是厕所挡板门敞开，狗狗警卫原来是一条黑白相间的边牧啊，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警服，手上拿着好多气球。每一个气球都装着他送给沈朝汐的满满的爱。狗狗警卫放飞了所有气球，张给双臂，给沈朝汐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我爱你。沈朝汐。我爱你。”
　　好多好多爱啊。流光溢彩的爱，晶莹剔透的爱，膨胀、升空，像气球填满了整座广阔无垠的那拉提大草原。把沈朝汐挤在狗狗警卫毛茸茸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