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迟暮死去(4)
周汀站到她身边:“让我也看看菜单。既然是庆功宴,不能让你请客。”
回头对沈朝汐与迟暮里,“你们先去包厢。”
第4章 N-确信犯-4
被指向的两个人下意识对视。
四目相对,沈朝汐脸上带着淡淡微笑,像是一道暗示,仿佛他们仍然是恋人,他仍然会挽住他的手,步伐轻快,一步两个台阶,登上他们私密的天台。他们在那里做过。
而沈朝汐竟然真的走近他,伸出手想挽:“走吧。”
迟暮里心底嗤笑一声,双手都揣进兜里,客套道:“沈编先请。”
沈朝汐收回手,笑容也逐渐消散,兀自转身,跟上服务员指引,登上往二楼的台阶。迟暮里望着他包裹在深蓝色衬衫下的单薄身影,一步一步,不大流利,仿佛登上阶梯这件事也需要预演才会熟练。
迟暮里目光落在他后颈,被羊绒围脖包裹着的omega腺体,还留着他徒劳的咬痕吗,还是已经被别人的痕迹覆盖。
不论如何,和beta没关系。
包厢名叫绣意。正对大门的墙壁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如若无物,开阔的视野居高临下,月海市南部海湾夜景尽收眼里。
迟暮里反手合上包厢大门,选在与沈朝汐间隔两个座位的九十度角,这样他既不与他过分靠近,也不必与他面面相觑。
偌大的包厢接近死寂,迟暮里想,沈朝汐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一定会做点什么引起所有人注意。
“砰!!”
巨响。
迟暮里惊起朝他看去,沈朝汐右手握着筷子,扎穿餐具塑封。双目仍然垂着,盯着手心塑封破洞的瓷碗,像盯着损坏的玩具。
迟暮里终于看向沈朝汐的手,冻得通红,小指无名指不自然地痉挛。沈朝汐只穿一件单衣,在冬夜里怎么可能不冷。他无端地怨恨起周汀,鬼使神差,起身打开了房间的暖气。
暖气“滴”一声响,沈朝汐唤他:“暮暮。谢谢。”
一声阔别已经的亲昵的称呼,让迟暮里笑容的温度瞬间归零。他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那抹演技的笑意,给自己解释动机:“不好把周导冷着。”往上看去,出风口正对着窗边,他食指反复按动调温键,送风,风力最大。
沈朝汐的碎发被暖风吹得飘起,他解开发圈,从围脖里捞出碎发,重新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垂肩小髻,散落的鬓角挽在耳后:“可是我讨厌暖气。”
“是吗。”
讨厌的前提,是经历。
曾经他们蜗居的小平房,冬天不要说暖气,连热水都断断续续。沈朝汐体寒,每晚都手脚冰凉,迟暮里只能给他指尖哈暖,让他双腿勾在自己腰上,脚掌贴在小腿肚。他许诺:我答应你,明年冬天,我们就搬进有暖气的房子。
迟暮里坐回位置,一手支脸,颇有些挑衅地望向沈朝汐:“怎么?和他睡久暖气房,还不习惯了。”
沈朝汐看了回来,这一刻,他们终于对视:“和谁。”
迟暮里挂上笑意:“你说是和谁。”
总之不是和我。
Beta调整坐姿转了回去。刚刚那句话,他完全可以不加“和他”两个字,可却还是加了。从强调“暖气房”,成了强调“和他睡”。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沈朝汐否认吗?
过去五年,他幻想过无数次沈朝汐离开他过得如何如何。大概搬进Alpha的豪奢别墅了吧,必定用不着抑制剂了吧,更也不可能每天打着算盘拮据度日了吧。
“你回来干什么。”迟暮里问。
沈朝汐双手轻轻放下桌,寡淡苦笑。
“今天是你第百场商演啊。”
“我说过要给你礼物的。”
“那束花,你喜欢的冬青蓝。”
“该有《烧》……”
你送的是大礼,还是大刑啊沈朝汐?
迟暮里打断他:“花,谢谢。然后带着你的电影和导演别再让我看见。”
“你不喜欢《烧》,那我再写一部。”
“……我对电影已经没兴趣了。”
沈朝汐轻声说:“电影不是你的梦想吗。你连梦想都不要,那也…太糟了。”
迟暮里笑了。
是啊,我是活得糟糕透顶。
你既然知道我没了你糟糕透顶,为什么要走?
热流冲上颅顶,迟暮里一下站起,双拳刺痛,指甲猛然攥紧肉里,青筋在他手臂上暴起。
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件单薄的蓝衬衫,那双冻红指尖的手,都是沈朝汐故意让他心软的把戏,最后只是为了这一句嘲讽。脑子如被重锤砸过,嗡一声天旋地转。
记忆断片,他情绪激动时总会记忆断片。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抓住沈朝汐胳膊,把Omega半身按倒在餐桌上,囚禁在手臂与手臂之间狭小的空间。
“记好了。我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
围脖挂在沈朝汐脸上,深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精致锁骨:“以前你从来不生气。”
心脏撞击着胸腔,迟暮里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平复:“放过我吧,沈朝汐。我好不容易把你忘了。”
“忘了吗。”
“早就忘了。”可他依旧将他锁在桌上,甚至按得更深。
沈朝汐抚上他紧皱的眉头:“你明明在气我。”
“我怎么配。沈编。”迟暮里偏头冷笑。
“别光生气。”沈朝汐按住他手臂,往自己衣里按:“罚我。”
迟暮里抽出手:“你也不配。”
沈朝汐垂下眼,“再不罚我,就来不及了。”眼角湿润泛滥。
迟暮里早就不吃他这一套:“虚伪。”
楼下点单台前,向苓忍不住又摸出一支烟:“你最近...品味变好了,也变怪了。”烟盒递给周汀,后者摆手拒了。
“小朝性格是有点怪,不过是个好孩子。”
“噗!”向苓抓着烟笑得不行,“你这是什么语气?当爹的语气?”
“他身体不好,你多多包容。”
“啊。生什么病了?”
周汀倾下身,在向苓耳边耳语一阵,后者霎时哑声。
“这是...?等等,这个病...?!你——”向苓猛地按灭了手里的烟,不知该说什么,“那你还让他穿这么单薄出门?你是不是根本不懂照顾人——”
“是他要求的。”周汀淡淡打断她,“他说,想再感受感受冬天有多冷。”
“...真是个疯子。”向苓将烟头猛地丢进垃圾桶里,“他是疯子。答应他的你,也是。”
“所以如果他哪里得罪了你,向老师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
向苓咬着烟:“你以前对哪个情人都不这样啊。怎么,你欠他不成?”
周汀轻轻笑过:“我确实欠他。”
向苓忍不住呢喃:“他现在病情怎么样了,看起来...”见周汀静静阖上眼,一副任由她宣泄的模样,她叹道:“算,我旁人还是不多嘴了。不过啊,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要拍《致远方》。是因为他?”
“嗯。”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图什么?图脸?可你还没有标记他,对吧。”
周汀似笑非笑望着她:“或许,就是图今天这场小聚?”
第5章 N-确信犯-5
两人进入绣意,向苓被扑面而来的暖风熏得后退一步:“暖气开这么大,不闷吗?”
而沈朝汐与迟暮里相安无事坐在各自位置上,冰冰凉凉的模样,倒是稍稍降低了室温。
想起周汀刚刚的话,向苓忽然就能原谅沈朝汐的所有毛病,她坐在沈朝汐对面,暗暗观察。表面看不出和普通人有太多区别,估计周汀出钱帮他控制了病情。这个病起初一段时间看不出太多征兆,但病来如山倒,只要病情发展到了某个时间点,就......
沈朝汐忽然朝着她偏头一笑:“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