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迟暮死去(28)
“早就忘了。”沈朝汐说。
“那...以后再有谁找你麻烦,都可以来学生会——”
被打断:“嗯嗯嗯。你放心,这些啊,我等下都会和学长说的!”余程急着催他,“你再不走就赶不上课了。”
沈朝汐动了动唇,没有挽留。
迟暮里走得仓促。多半是逃。深怕多待一秒就要犯大错。
返回存鞋的角落,扫了一眼Alpha、Omega相并摆放的鞋袜,迟暮里倒出自己球鞋里的积沙。像沙漏,缓慢而稀疏地一粒粒落下,时间也在这刻变慢。
糟透了。他好像真的喜欢了沈朝汐。并且是一见钟情。在赤足踏上灼热的白沙之前,在双臂环住沐浴乳香气入眠之前,在嘴唇被撬开之前...
早在他和沈朝汐相遇的一瞬间,已经沦陷。不,甚至比那更早。在他和沈家明相遇的时刻。在灵魂与灵魂相遇之前。
如果有人说他存活至今就是为了爱上沈朝汐,他会嗤之以鼻,而后说或许你是对的。
但那又如何。他太了解余程,Alpha不像他这样瞻前顾后。这个黄昏,余程一定按捺不住会告白。是的,他们昨晚躺在男生寝室都计划好了。余程说他要和沈朝汐拥有好多宝贝,余程说如果他和沈朝汐结婚一定会邀请你迟暮里。万万千千种可能性,他没有想到迟暮里也会爱上沈朝汐。
毕竟Omega怎么能和Beta在一起。Omega怎么能和Beta在一起?Omega怎么能和Beta在一起?
迟暮里终究是把球鞋抛回沙滩,就着满地粗砺大步往回走。
他要亲耳听沈朝汐的答案。
四点将要过半,早月牵起黄昏的衣角,从西方天空开始,染一层薄薄的橙红。
远远看去,余晖洒在海面,泛起油画般的金灿,迟暮里在刚刚躺过的沙滩椅上找到了沈朝汐。
海风渐渐柔和,刮弄Omega的淡色发丝,沈朝汐伸了个懒腰,往后枕得更深。潮水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微弱的涟漪声。
“嗯——”
余程不知从哪搬来另一张沙滩椅,并列着沈朝汐排好,也躺上去,双手枕在脑后,大半手臂侵占了身边人的领地。让沈朝汐像枕进他臂弯。
沈朝汐往外挪了挪,他就往里挪了挪。沈朝汐坐起,他也坐起。
一路跑来,迟暮里小喘着气,不再靠近,躲到两人身后视线死角“我在月海很想你”的牌子阴影下。
Alpha大概觉得自己风趣幽默、字字珠玑,不知在讲什么笑话讲得眉飞色舞,双手幅度夸张。可竟还真逗笑了沈朝汐,Omega一次两次笑得肩膀耸动。
黄昏、涛浪、海鸥啼鸣、华灯初上,多浪漫,多适合再添上一句:我喜欢你。
余程没有他想的那么浪漫,从包里掏出一瓶液体:“学长,你要不要补防晒?”却也鸡贼得很。从网上学的招数:暧昧期如何增加肢体接触。
沈朝汐随口问:“防晒是什么?”
“啊?防晒乳啊,你肯定用过,不然怎么这么白。”
“哦。因为...我戴口罩。”
“你这么好看,带什么口罩呀。”
“我爸爸的要求。”
“他肯定是怕你被坏人骚扰,毕竟你这么好看…”
“你是坏人吗?”
“我当然不是。”
沈朝汐怎么不知道有个偷窥狂躲在一旁,故意无辜地抬起裸露的足尖:“那你帮我涂。”
余程大喜过望,麻溜蹲下,在手心打了一团白色防晒乳,覆上Omega脚踝。
Beta局外人似立在余程视线死角,眼跟着余程的手沿着小腿肚的弧度往上拭去。
余程,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违反校规第三条,禁止与异性亲密接触?!
还有你,沈朝汐!你怎么可以允许他这样碰你!
“啊……痒。”海风渐渐柔和,刮弄Omega的淡色发丝,沈朝汐猛地抓住衣摆,微微朝窥视者的方向偏头笑了。
迟暮里呼吸一梗,是了,是的,他们早就背地勾结,沈朝汐怎么发现不了他在这。
偌大月半湾,算上每一缕海风,每一颗砂砾,每一朵浪花,也只有迟暮里听懂沈朝汐的眼睛在呢喃:怎么办,明明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他在等他宣誓占有权。
第25章 P-天上月-5
那时候余程很喜欢《月半弯》,尤其喜欢最后一句歌词:有情有义有你,还有甜。
有情,是他的爱情;有义,是迟暮里的义气;而你,就是沈朝汐。
甜,就甜在水天相接金灿辉煌时,他感叹:“你看,好美!”
抬头去看Omega,Omega竟恰好也在看他:“嗯。”
沈朝汐一半沐着夕阳,一半藏在阴影里,像伦勃朗笔下光影迷离的古典油画美人。心动让人视线迷离,Alpha情不自禁撅起嘴,朝Omega靠近去。
“唔唔唔……”
他太沉迷,丝毫没发觉海滩上某人的气场像是捉拿早恋的纪检委员。
精神过度亢奋,心脏扑通狂跳。后来迟暮里笃定自己该死的独占欲和私有癖,都源自这个十七岁尾声的黄昏沈朝汐一次又一次撩拨挑衅。
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顾也不顾朝两人走去。
于是:
“嘶——”
脚底踩到一块尖锐的贝壳,他浑身抽痛,回过神来。
同时:
“咚——”
不知从哪飞来一颗排球,狠狠砸中余程面门。让Alpha嘴唇偏离原本美好的轨迹,连同他整个人一起狠狠摔下了沙滩椅。
两件小事巧合得让迟暮里怀疑是自己献祭了肉体换来了神迹,他听见余程怒吼了一声:“我靠!!”
朝飞来横祸来处看去,不远处的沙滩排球场,有个大学生年纪的男性Alpha暧昧地看向沈朝汐,抛了个飞吻:“小意思~!”
迟暮里懵了,小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太不了解沈朝汐的手段。颤抖的身体,惨白的耳尖,飙升的信息素。当一个人被沈朝汐唤起保护欲和独占欲,那个人完了。
“他奶奶的!”余程一跃站起,抄起排球冲进了场,一把抓住那Alpha衣领,“你特么有病吧?!”
Alpha耸耸肩:“小弟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他妈看不下去个屁?”
“看不下去好好一朵小白花被牛蹄踩了。”
“牛、牛蹄?!”余程勃然大怒,“你他妈说谁是牛蹄!”
......
余程一直是有仇必报的暴脾气。迟暮里理智告诉自己得去劝架,但满脑子竟然离奇地只有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他要带走沈朝汐。
脚底的剧痛让他寸步难行,那块碎贝刺入肉里,鲜血往外淌去,粘稠沾着粗糙砂砾。他只能咬紧牙关,冲到沈朝汐身边,抓住手腕:“走。”
沈朝汐毫不吃惊,用湿漉漉的眼盯他:“你喜欢逃。对吗。”
“我...我......”迟暮里哑然无声。原来他在沈朝汐眼里是个逃兵。
沈朝汐眯眼笑了,回头看一眼争吵不休的Alpha们,滑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那就...一起逃吧。”
Beta与Omega互相拉扯着,踉踉跄跄跑在暮色晕染的月半湾,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沙地难走,几次趔趄,又靠相牵的手稳稳站定。时而视线交汇,沈朝汐总是含笑望着Beta,随风送来轻盈的笑意。
迟暮里每踏出一步,都有刺痛从足底蔓延全身,只能不断咬牙,让步子更稳。
夕色浓郁,让他们的脚印比实际看起来要深邃,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
是的,用尽了全力。
迟暮里迈出每一步,都在偏离“迟暮里”的轨迹。
从来他是一艘有既定航道的打渔船,早出晚归,日夜不休。偏偏在十七岁尾声遇上沈朝汐这座随意指向的灯塔,把他引入虚伪而残酷的,成年世界。
他们逃到入口处,胡乱穿上自己的鞋袜。迟暮里看了一眼脚底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咬牙抽出三角状的贝壳残片。
私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