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90)
“小敏姐,这些年我的性取向其实从未改变。”
“你刚才说我‘没毛病’,是正常人,相信你从认识我开始也一直这样认为。那你是否觉得我在坦白之后,这个事实就发生了变化?”
唐敏愣了。
“令郎也是同理。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就和口味分甜咸一样没什么差别。”邵医生又道。
“小敏姐,人心里自有一杆秤,真假好坏总该由自己掂量。旁人说了不算。”
......
“妈、妈?您怎么了?”
唐敏猛然回过神,见沈执有些忧心地看着自己。
“真假好坏总该由自己掂量”。
她不觉笑了一声,笑着笑着又莫名觉得委屈,转过头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沈执想她八成是受打击太大,忙披衣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妈。”沈执道,轻拍母亲的后背。
“傻小子,道什么歉......”唐敏索性伏在儿子肩上嘤嘤地哭:“妈想通了。”
她这些年费尽心思给沈执物色对象,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名利,只是希望儿子能过得幸福安稳。可实际上自己越步步紧逼,沈执就越放纵,到头来一场闹剧把所有人都折腾得够呛。
她想过苏静的错、莫念的错、沈执的错,却从未想过是自己错了。
常年因为自负而摆出一副顽固姿态,倒有点像父亲的作风。自己年轻时还曾为此和姊妹们抱怨,现在想想何其可笑。
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是她儿子,天塌下来也改不了。
沈执默然陪着母亲,心里五味杂陈。
人上了年纪难免顽固,像唐敏这样敢于直面甚至推翻自己原有的思维,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他从未指望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有福分。
“......谢谢您。”
良久。
“那天晚上,”唐敏终于开口道:“你把Lucky找回来之后又出门了。是去见他了吧?”
“嗯。”
“就为了背着我们,晚上天寒地冻地还出门!就这么惦记?”
“我喜欢莫念,妈。”
沈执认真道:“这辈子都找不到更喜欢的了。之前由于我的问题,造成了太多错误和遗憾,所以这一次,儿子不想再错过了。”
唐敏又掉眼泪。她可从没听沈执这么说过,想来是实话。
“你啊,偏要给自己找一条难走的路。”她道。
“但你怎么确定你们一定能走下去?先不说你父亲这一关难过,单是莫念本人——他真的会愿意和你一起克服困难么?他真的......喜欢你么?”
沈执没立刻回答,扶唐敏坐下,握着她的手。
“我会尽全力,您看着就好。”
“而且......为了他,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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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时间~
在传统家庭当中,同性恋孩子和家人达成和解是很困难的。唐女士兼具人脉和勇气才勉强接受,不要说普通父母需要克服怎样的心理和社会障碍。但我相信当今社会的包容度在增大,LGBT群体的生存环境也会不断改善。或许漫长,但未来可期。
第90章 玫瑰
纽约,曼哈顿街头。
冬季已接近尾声,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刮起的风刀仍然割人脸颊。莫念不得不把围巾裹紧。
他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坚信什么狗屁“生命在于静止”,思想在书中狂奔十万八千里,脚下一步未动,导致浑身凑不出二两抵抗力,一落地就被感冒重拳出击。
同航班的乘客们大多数是来度假的,蜷坐了整整一天,看见机场里的巨幅星条旗简直如蒙大赦,都激动得脸红。莫念的脸也红——只不过是因为发烧。
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房东昨晚又给他送了一次药,也许下星期就能彻底好起来吧。
莫念叹了口气。
这回又是落荒而逃。
真正的出发日期比对外宣称的早了十天,被莫愿夫妇送到航站楼后连话也没敢多说,提起行李就冲进闸机,生怕被恶鬼追上似的。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好像已经经历过太多比这更狼狈的场景,倒也没什么值得感慨。
输喽。他想。
现在实在难以回首当初再见到沈执时那份喷薄的英雄主义激情,好像要拿一辈子做赌注,堵顽石一定会为他点头;如果永远等不来,他也心甘情愿。
他的确下注了,但这半年的博弈让他明白自己的筹码在沈执眼中微不足道,甚至压根儿没有上桌的资格。那还赌什么?
真心被剁碎了喂狗,花边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学业也受到影响——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亲人也多少受到波及——莫念的某个亲戚在苏家企业上班,业绩突出,原本有很大的晋升希望,但机会最终给了别人。几经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领导和苏家老总相熟,听说了苏、沈两家取消婚约的原因,怕触了老总的霉头,所以临时改换成其他人。
亲戚打来电话,是父亲接的。莫念堵着耳朵没敢听另一头冲天的怨气。
“总、总会有办法的……”父亲挠挠头,嗫喏道。
他早该明白,普通人在这些巨头面前不过是用指头就能摁死的蚂蚁。沈执也好苏静也罢,金钱与地位让这群二世祖呼风唤雨,似乎真的能掌控一切。
莫念曾准备麻省接受H大学的offer。但被宁菲提醒沈家曾向H大学投入巨额捐助,总觉得膈应,于是向西,去了地处纽约的C大。
疼了。累了。烦了。
说实在的,他玩不起,也玩不动了。
如今最合理的选择就是斩断过去的一切纠葛,在异国安静度过两年,等再回去的时候,天大的风浪也会平息。
至于沈执……莫念迎着残阳,想了想那张杀伤力极大的面孔。
随他怎么折腾吧,往后与我无关。
巧也不巧,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淹没在曼哈顿区汹涌的人潮之中,莫念感到一阵心安。
忽然,他手里被人塞了一支花。
莫念一愣。
他刚看清那是一支因为离水太久而有些枯败的玫瑰,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握住了花茎。
“呃,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国姑娘表情窘迫:“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单身吗?”
倒不是莫念自恋,在异国他乡被人红着脸送玫瑰,换做谁都会觉得心里一阵涟漪涌动。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对方握住花茎的手又紧了紧:
“如果不是的话,可以麻烦您把花还给我吗?老板说今天下班前要把花送给五十位单身人士,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达不到数额的话就扣一半日薪......实在抱歉,是我走神了。您怎么责备我都可以!”
姑娘大概也察觉自己的做法太唐突,又弓着腰道歉,握着花的手仍然没松开。
莫念这会儿才明白对方的窘迫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透过他依稀看见了干瘪的钱包,挠了挠头——哎,搞了半天是他自作多情。
“正好我没对象,留着这支花好了,哈哈。”莫念干笑道,接过对方手中的便签,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私人号码是绝不可能外露的。莫念早上从他租住的小屋里出来,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做家政的红色皮卡,顺便记住了车身上的电话,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见任务完成,姑娘这才放开手,连带着紧皱的五官也松弛了些。
她的目光在便签上掠过,顿了顿,却没多说什么。
“谢谢。”她笑道,眨着黑玉一般的圆眼睛。
“一天向陌生人要五十个电话,确实很困难。”莫念表示同情。
“是啊,”姑娘低头看着怀里逐渐失去生机的玫瑰:“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单身生活值得庆祝。半小时前碰见一位帅哥,接过花的时候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大概是谈了一段不大体面的恋情吧。”
莫念笑了笑。他现在对世间一切美色都产生了偏见,听见“帅哥”两个字就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