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82)

　　这话里肯定有假，但他根本辨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莫念的确已经不想再和对方有任何瓜葛了。
　　这件事回H市之后迟早要告诉孩子他爹，得好好考虑一下措辞。
　　“那......小念，叔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啊：你对男人感兴趣么？”莫沉觉得自己能撑着这张老脸问出这些问题，算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莫念仍摇头。莫沉当他否认，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代表着“不确定”。
　　他长到现在的岁数，让他产生过强烈生理、心理冲动的貌似只有一个，而那个人恰好是个男人。喜欢上之后，他才发现两个人由于性别产生的重重阻碍——
　　或许男女对他并不重要。
　　但现在考虑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沈执未来会停止寻找，自己也正在物色合适的合租屋，开春就要去美国住下。迟早相忘于江湖。
　　他又想起回家路上的那通电话，用力摇了摇头。
　　“小念。”
　　“二叔，我真的没事，”莫念抬眼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相信我。”
　　莫沉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又开始心疼这孩子的可靠。他索性抚了抚莫念的脑袋，走进厨房里给妻子打下手。
　　“过去了好，过去了好。”他念着。
　　这大半个月把莫念熬瘦了一圈，看着形销骨立、风一吹就要倒，过年一定得补回来。
　　沈执刚下车就觉得气氛不对。
　　半小时前接了父亲的电话，催他快点回家。他心想平时自己很少回去，也从来不在意什么准点，今天这么计较肯定有蹊跷。这会儿看见父母一左一右像门神似地站着，沈执才确认发生了大事。
　　还没等开口，旁边忽然有只手搭在他肩上。
　　“小执。”
　　“爷爷？！您怎么......”沈执着实吓一跳，随即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夫妇二人，心想他们难不成为了修理自己，专程去R市把老爷子搬来了？
　　“别看你爸妈，小家伙。”沈正岳笑道：“我自己来的。说好五点回家，现在都迟一个小时啦。”
　　“抱歉。外面冷，快进屋坐，”沈执忙搀着他进门：“您怎么忽然自己来H市了？记得当初说好回去看您的。”
　　沈正岳拍拍他的手：“还不是想你小子么！其他小家伙各自安生，就你赶在年关上投了颗榴弹，炸得人到处都在议论。正好我也闲在家里没事做，来这里看看情况。”
　　老爷子对自家人不说狠话，教训也是熏着春风教训。沈家一群孩子虽然总爱冲他撒娇，心里说到底都是有些怕的。沈执没吭声，慢慢扶老人走到屋里。
　　“连桦，你们先去歇着。我和小执单独聊聊。”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头。
　　沈正岳扶着沙发边上坐下，接过沈执递来的茶杯：“这么久了，也不打电话给爷爷。工作太忙，把爷爷忘了？”
　　“不是......”沈执没看他：“下回一定多和您联系。”
　　老爷子大笑：“哈，瞧把你紧张的！以为我这趟是来替你爹妈收拾你？没那回事。事情解决得利落完善，没什么可指责的，我也让他们少说几句来着。”
　　沈执点头。
　　“回来这么迟，是做什么去了？”他问。
　　“在公司，”沈执道：“还有些事没忙完。”
　　沈正岳眼睛里和蔼又明亮：“是么，辛苦你了。你总不回来，你妈妈就和我唠叨。苏家那孩子搅个天翻地覆，她现在挺愁你的婚事。我说不急，她又说你总遇不上喜欢的，到最后指定要塞一个给你。”
　　“爷爷，您......”
　　“哎！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我可没打算给你介绍。”沈正岳忙道：“不过我就纳闷了，你身边也不缺好孩子，真没看上眼的？”
　　沈执脑子里冒出许多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一犹豫，对方就看明白了。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沈正岳看他：“你的原因，还是对方的原因？”
　　“太复杂了。”沈执低着头。
　　他想拿起面前那只杯子，却被沈正岳伸手扶住。
　　“都有。是不是？”
　　“我......”
　　“既然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不换一个更容易的？”老爷子盯着沈执，捏住杯身：“咱们老沈家的孩子可用不着这么辛苦。”
　　沈正岳根本不是在建议他，而是在审他。沈执一愣神，手里的杯子差点被夺走，但他立刻指间用力，把茶杯稳下来。
　　“换不了。”他道。


第82章 承诺
　　沈正岳听见这话又笑，松开手：“哎哟，真有意思。一个说找不到，一个又说换不了。你母亲近几年很少管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倒好奇你的看法。”
　　“什么人能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沈执面上没什么动静，茶杯里的水却震出好几圈涟漪来。
　　“......抱歉，我还不能告诉您。”他终于开口：“问题太多，需要逐步解决。现在贸然公之于众，对谁而言都不算明智的决定。”
　　“但我能保证的是：当我能给他一个确切承诺的时候，也就能给您一个交代。”
　　既然确定了人选，他们之间就不再仅仅是个人恩怨。如程秘书所说，两家情况在世人眼里天差地别，他要把人留住，就必须铺设足够适宜的环境——何况莫念本人现在还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恐怕下辈子都犯不出这么愚蠢的错误了。从前莫念在身边只图个心安，他不肯给；如今对方转身就走，自己摘星星捞月亮都难换一个回头。
　　但无妨。事已至此，要他把整个银河取下来他也认。
　　沈正岳扬眉，不置可否。
　　沈家十几个小辈，他自己听多了孩子们在面前胡侃，多半不可信。但沈执打小就算说奇谭也是过了脑子的，从不凭空许诺什么。当初他表示想另辟一片市场，家里半数不看好，但自己力排众议支持他做了，就是因为那晚听他把未来规划说了个明白。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没看走眼。其他孙辈的头脸大多靠家族给，只有沈执靠自己挣——在礼堂后排看着董事会和高层里都是些新鲜的年轻面孔，思维活跃又有洞见，实在比听那些老家伙们拖时间有趣得多。
　　有人抱怨他偏心，其实他对孩子都一般喜欢。但把资源向更有可能性的位置倾斜，对整个家族百利而无一害。
　　不论什么时候，自己总会信他多一些。
　　“嗯，”沈正岳总算呷了一口茶，摇头：“有点凉啦。”
　　“我再帮您倒。”沈执接过。
　　“按理说，我老头子帮不了什么，更不该插手。”沈正岳慢悠悠道：“不过看你对待感情也是长脑子的，比你爹强些。你爹太顺，他没遇上的坎，放到你面前来了。”他笑了笑。
　　“可以给些时间。”
　　沈执一听这话，手里一顿。
　　“不过......不长，”沈正岳看他：“而且小子你记着，我迟早是要亲自验人的。”
　　“您放心。”
　　沈执抬头对上老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和蔼，却压得他没再开口。按理说老爷子早就退隐江湖，整天坐在他搭的温室里养花种草，知道的事情应该有限。可他总觉得沈正岳一个眼神就能把自己看个对穿。
　　“行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咱吃饭去。”沈正岳起身，开了门朝饭厅里走。
　　莫念远远看见几个人塞在鼓胀的羽绒服里，一见到他就撒开腿跑，鼻子一酸，差点当场掉出两颗眼泪。
　　“快去，”池春霖在背后推他：“你家里人都来啦。”
　　“小念——！”就听见莫愿一声大喊，直撞得莫念向后倒，伸手把他圈紧：“你瞧你，怎么回事，人都瘦没了！二叔，你是不是亏待我们家小念了？”
　　“你小子净瞎说，”莫沉眉毛一竖，佯怒道：“咱们全天候贵族待遇，就差摆满汉全席。不信问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