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76)
沈执盯着他,口鼻中呵出的白汽因为情绪过激而断断续续。
“......到底为什么要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话啊?!”
“你他妈没完了!?”姜星宇怒道,却被莫念伸手拦下。
他叹了口气,抬眼。
他曾以为藏起来就万事大吉,后来才明白疮疤里的烂肉要剜掉才能根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需要再隐瞒了。
“因为......我无法胜任你身边的位置了。”
莫念缓缓开口道:“说起来可笑,那时候我真希望你心里有我,但你要的仅仅是我这张和他神似的脸而已。这注定不长久。”
沈执猛地一怔。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说实话,你看他的眼神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多年来从未变过。从前不明白,长大才发现那叫‘喜欢’。”
“高中时的某天,我去了你常去的酒吧,无意间听到你和交往对象的谈话,更加确信了这个猜测。”
“某种程度上讲,你真是个长情的人。”
莫念一笑:“自认识以来就没离开过,毕业了也设法把他保护在身边——只可惜从未得到。我也......觉得可惜。”
“我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替代品的。但自从我知道之后,发现那些人的确和他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包括我。”
这个“他”的名字从未被提起,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沈执呆怔地看着莫念。
“明知道还要尝试,很傻,对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里不觉哽了一下,于是停下来用力咽了口唾沫,又道:“就当我鬼迷心窍,以为至少可以争得一席之地,才一直拖到今天这个地步,把所有人搅得不得安宁......”
“是我错了。”
他低下头,把脚边的石子踢开。
“错了。真的。”
半晌。
“现在他也找到自己爱的人,要结婚了。一切都要有个结局。所以......你也该放过自己,”莫念看着对方:
“也放过我,好么?”
或许是因为震惊,又或许是因为莫念的眼神太过恳切,沈执竟一时没抓住对方的手,让莫念挣脱了。姜星宇顺势将他一把推开,牵着莫念大步流星走向远处,没再回头。
现在是傍晚。天上压着厚云,没有一丝风,看样子快下雪了。
沈执忽然感觉冷得厉害,似乎缺少点什么。
是了,咖啡。
这种东西原本是用来提神,喝多了就有些瘾。从前一直是程秘书帮他准备,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莫念的工作。
纯咖啡太苦,他对乳糖又不耐受,每次只能放些糖调味。说实话,莫念在这件事上熟练得惊人,手上像是长了把量匙似的,从未出过差错。相比之下,程秘书有时还会拿捏不准。
咖啡,想想胃里就发暖——但自从上一杯里被掺了安眠药,如今再没有人给他调了。
他很难理解莫念是如何忍耐这么久的。或许这人的确是个傻子。而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其实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看在眼里,也属实蠢得离谱。
小半年前机场一遇,看似两个人一拍即合,实际上也不知道谁先惦记着谁。到最后两败俱伤、计划各自落空,傻子不愿再做傻子,留他一个人当真。
厨房常空着。
没人伺候就得自己动手,沈执懂这个道理。可奇怪的是即便他自己清楚该放什么计量,咖啡喝进嘴里却始终不是想要的味道。试了几次都失败,最后索性把东西全丢进垃圾桶,戒了好些天没碰。
到如今又想得要命。
他发现人就是欠。
“沈、沈总,您没事吧?”
屋里的民警看沈执挂着伤,独自站在外面发愣,派了两个人想把他请回里面,却没请动。几个人正僵持,天上就飘下来几粒雪落在人头上。
“沈总您看,下雪啦。您先回去坐,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这可怎么办?人都走了,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要不要追上去问问?”
“......”
人声此起彼伏,钻不进耳朵。
南方的冷气潮湿,不像北方那样专剔人的骨缝,只是附着在身体周围,无声地消耗温度。
沈执一瞬间像是回归了一种极原始的状态。单纯的饥饿和寒冷迅速啃食着他的心智,他几乎无暇顾及其他。这种感觉似乎只在他幼年的寒冬里出现过。
他想找个人抱,结果满眼除了空旷的大街就是些畏惧又关切的面孔,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街道尽头立着些破旧的老房,勉强把地平线遮盖起来。
真的跑了。沈执想。
雪粒在他肩膀上积了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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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温馨提示: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小说情节,切勿模仿。
第76章 他想要的
沈执的脑海里晃过许多东西——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像眼前逐渐密集的雪粒一样白茫茫地下着,伸手也全从他指缝里溜出去。
他像魔怔似的捉了半天,到最后沉着脸把手插回口袋里,走三两步坐上车,半句话都没交代,留那几个民警站在雪地里发愣。
“沈总。”
司机权当自己刚才是个瞎子,见沈执上车之后恭敬地打招呼,除了询问接下来的行程之外压根不敢多说,免得老板一个不高兴,也让自己到车外面站着喝西北风。
“......去机场。”
车里开着暖气,沈执之前冻僵的双手很快产生了胀热和针刺感。在冬天遇上这种情况,一般没办法立刻消除,只能一直忍耐到刺痛感褪去。
在行业摸爬滚打这几年,沈执见识过的妖魔鬼怪都能编出一本山海经来。众人说他坐了沈家的快车,但在同一座台上唱戏的又岂止一家,那些老东西从来不会因为身份就少给他下套。刚出来混的时候看着光鲜,其实暗地里栽的跟头有好些都差点要他的命。
事情见得多,到后来炼就他一眼能看出面前人是几根肠子,山崩了都吓不着他。苏静这件事的确棘手,但捉着公司的法务、宣发和自己一起熬几个通宵,到现在也掌控住了局势。
所以并非他自负,事实让沈执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沉稳。
如今山没崩、苏家也没狗急跳墙,只是跑了个情人兼助理、在雪地里挨半天冻,他却难受得一点都忍不了了。
沈执抓起来时的机票扯个稀碎,撒到窗外去。司机缩了缩脖子。
这两天一关灯,他眼前全是那张诚恳又绝望的脸。
早晨Lucky从房里拖出一只包,然后趴在上面不肯动。拉开拉链才发现那里面装着自己送的吉他,被莫念暂放在这里,后来也没带走。
他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招新会下午莫念唱给他的曲子,想起雪鸮,想起某天晚上那家伙以为自己睡着了、攀着脖子偷偷啃的那一口。
就这么浅淡且平和地想起,有点像莫念对他说话时的语气,又像是某种长期备受忽略的习惯——呼吸、休息、饮食,想想其实没什么特别,真舍弃了又不成活。
如今这习惯正在从他生活里悄然剥离出去。
沈执发现了家中空旷的理由。于是急匆匆来寻人,却无功而返。
“开快点。”
他闷声道。声音似乎太小,司机没及时做出反应。
“......我让你开快点。”
“哎,您、您稍等!”
路边那些行人更模糊地从余光里晃过去,他嘴角又开始抽痛。
今天挨了几拳,沈执才知道自己到底不在乎这张面子漂亮与否,他想要的只是那个人。
说起来好笑:姜星宇和苏静摸不到,只能把莫念当成月亮供着,自己却曾轻易就把他抱在怀里。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谁都怪不得。
“啧。”
沈执把十指伸进头发,抓出满手融化的雪水。
“我说小原,这都几天了,”邦妮苦笑着拍了拍原煜的肩膀:“晚上还失眠呢?再这样下去,你迟早得成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