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53)

　　沈执看着他。他发现自己怀里正躺着一堆嶙峋的破烂，一副躯壳，一只死羊，随便是什么，总之不是莫愿。
　　他简直气得发疯。
　　这人什么也不是。
　　他那一刻甚至想把莫念扔下去，让他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可沈执刚一托起莫念的后背，就看见对方嘴角上浅浅地挂着笑容。他几乎听得见那两片红唇里清晰地吐露出“喜欢”。
　　莫念被粗暴地丢回了原位。
　　沈执停顿了几秒，随后夺门而出。
　　可能因为累得太厉害，莫念这一觉竟然睡得出奇的安稳。
　　中途隐约醒了一次，想起今天是周末，他的意识又很快沉没下去，直到许久之后窗外微弱地响起一阵鸣笛声。
　　他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位置空着，竖起耳朵也没听见其他动静，想想大概是沈执出门去了。
　　听说H市今天有一场互联网技术峰会，业内知名人士都会出席，飓风作为新秀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邀请。
　　莫念艰难地摸到手机，又放回去。
　　算了。何必现在发消息打扰他？
　　昨天那一眼看得莫念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都怀疑沈执随时有可能生吞了自己。哥哥这件事着实对沈执打击不小，又没地方发泄，于是转头把火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可他对此除了心疼和承受之外，什么也做不成。莫念感觉到深刻的无力。
　　“叩叩”。
　　有人敲了敲卧室的门，随后打开。
　　“打扰了。”
　　“......程秘书？”莫念坐起来，想起自己还光着上身，又急忙拉起被子：“早、早啊。有什么事么？”
　　程秘书看见了对方身上的一片狼藉，也立刻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心想年轻可真是好，昨晚刚打一场硬仗，今早还能生龙活虎地跑去峰会上发言......
　　不过......这二位的关系貌似又出了点摩擦。
　　自家老板的脸色在途中一直黑得厉害，只字未提家里睡着人的事。其实也不能怪莫念做错了什么，自打昨天另一位莫先生公布了准备结婚的消息，沈执的情绪就没好起来过。
　　这会儿沈执身边只需要技术助理陪着，程秘书暂时得了一点空闲，就租了辆车回来看看情况，免得出什么事。
　　“沈总去参加了会议，所以走得比较早，”他道：“您吃早饭了么？我可以帮您准备。”
　　“啊，麻烦你了。”
　　“没事的。您以后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莫念一愣：“......谢谢。”
　　“您别惊讶啊，”
　　程秘书笑了笑，把衣服递到莫念手里：“说来惭愧，我其实也有件事想劳烦您呢：我家那小侄女刚上初一，还不太适应，每天做题目就像上刑场似的。您这么优秀，我其实很想替她向您请教学习方法。”
　　莫念被夸得脸一红，挠头：“我可没什么厉害的。但我想初中的知识还不算难，或许......我可以试着给小姑娘讲讲题。”
　　程秘书忙摆手道：“不勉强！我只是随口一说，您能抽空教她两道题再好不过了，但我知道您忙，所以......”
　　“没关系，”莫念走到他身边，笑道：“程秘书一直很关照我，所以说起来，我还欠你的人情呢。有什么难题可以尽管问我，我一定尽力解答。”
　　“哎，太感谢了！”程秘书道。
　　其实讲不讲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念应承了这件私事，说明他从心里认可了和程秘书的交情，这是值得庆幸的。
　　说实话，程秘书以前从未和沈执的情人们建立过长期联系。一来双方整年都天南海北地飞；二来两人随时有可能分手，对方的心气又是一个比一个高，他这张热脸实在没必要去硬贴那些冷屁股。
　　但莫念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程秘书发现，莫念除了是个值得深交的人之外，还有许多异于常人的品质——具体他说不出，可总觉得有些事自眼前这个纤瘦的少年人出现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程秘书希望多了解他一些。
　　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莫念捧着盛米粥的碗吸溜了一口，被烫得整副五官都皱在一起。程秘书正打算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
　　他一看是老板来的电话，立刻转身跑去角落里接听。
　　“沈总，”
　　程秘书殷勤道：“您有什么吩咐么？公司那边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没立刻提莫念的事，因为眼下还探不明沈执的态度。
　　“你在哪？”沈执直截了当。
　　程秘书吓一跳，心想老板不会给自己身上装定位了吧？！他小心道：“刚买了些东西，在路上呢，准备去看一看莫念先生。”
　　沈执在那头有些了然地冷哼，吓得程秘书脊背一凉。
　　“谁让你去看他的？”
　　“抱、抱歉沈总！”
　　“立刻回来。”沈执道：“否则按失职论处。”
　　“但莫念先生他......”
　　一串忙音。
　　莫念隐约听见程秘书在和沈执通话，见对方皱了皱眉头，便问：
　　“......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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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秘书：懂了，所以我只是个做饭的厨子。


第53章 朋友
　　“没、没事，”
　　程秘书忙尴尬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对莫念道。
　　他有时候真是难做人——如果明知道莫念一个人在家还把他晾着，万一有什么缺德记者冒充邻居来敲门，铁定要闹出大事；可现在自己履行了职责，又莫名其妙地撞在了沈执的火头上，白挨一顿教训......
　　他有点弄不明白。既然人家已经踏实跟着几个月了，里外都算你的，又何必整天像防着莫念借机逃跑似的戒备？
　　不过......就看沈总最近脾气变化无常，莫愿又适时在火上大浇一瓢油，恐怕有再好的耐性也经不住这顿烤了。
　　哎呀，想这些做什么？程秘书摇头。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来帮您收拾！”
　　见莫念从桌边站起来，程秘书立刻跑过去把碗筷都摞成一堆，抱进厨房里。
　　“谢谢，”莫念却像是看穿了对方的难处，笑道：“你忙完就快回去吧。家里的东西我熟，饿不着的。”
　　程秘书挠了挠头：“不急，先把厨房收拾了吧。”
　　“嗯。”
　　大概是这两年为人父母培养出了本能，看着莫念单薄的背影从眼前晃过去，程秘书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儿。
　　“您......”
　　“别用敬称了吧？”莫念道：“说到底你是长辈，不如......私下里也喊我小念。”
　　“这怎么能行？”程秘书一皱眉头。
　　莫念忽然搁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看着他：“程秘书，说实话，你心里最清楚，我和你们沈总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待。可我知道，你一直看得起我这个人，没把我归进那一类去。我感谢你，也同样敬你。”
　　见程秘书想开口，莫念笑了笑：“现在情况特殊，我们的确不方便称兄道弟，但......交个朋友总可以。而且入职之后，还要多麻烦你关照呢。”
　　莫念一早就看出对方是有意和自己交好，他也正有此意，所以干脆借机把话挑明了说。但他也清楚此人跟在沈执身边这么多年，谄媚的话早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倒不如说几句掏心窝的。
　　程秘书愣了几秒才答应。
　　“哎！”
　　他没想到，对方这样的年纪也能有如此不卑不亢的话术，一时间又对莫念增加了几分好感。
　　“那我就先告辞啦！有事一定记得联系，小念。”
　　“好的。”莫念点头。
　　哈，沈总确实有眼光。
　　程秘书一笑，背着手解开围裙。
　　大约到傍晚时分，玄关的灯被再次打开了。
　　立冬前后，天色总是暗得很早。诺大的客厅里，就剩一只矮桌和半块电视显出金黄色，其余家具都已经黑黢黢地糊成一片影子。家里静得很，仅有的一只活物也不知道正窝在哪个角落里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