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17)

　　莫念呆滞地观望着眼前这张静谧美好的图画，随即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踏进门的那只脚。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之前还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心里还多少觉得自己这方在理，眼前的景象却兜头给了他一盆凉水。他发现在意道理这件事本身就蠢得很。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认可眼前这幅景象的和谐。
　　就像那天在机场一样，莫念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被排除在了游戏之外。他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美化气氛，反而只要一踏进这个房间，就代表着大煞风景。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扎眼。
　　“沈总，”
　　程秘书拎着东西跟在莫念身后，本以为对方会直接走进去，结果没想到莫念冷不丁退了出来，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哎！真对不住，是我大意了，您没事吧？”程秘书立刻伸手扶住对方，却发现莫念好像完全不在意身上撞疼与否，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半晌，才看见莫念又使劲拍了拍额头，几巴掌下去把皮肤拍得通红，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病房里的人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
　　“小念？”莫愿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怎么来啦？”
　　程秘书看出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把莫念带到门里，看着莫念的脸色道：“莫念先生下午本来在别的地方。沈总听说您生病了，就先来医院看望，又派我去接的人。”
　　“哦......”
　　莫愿明显相信了这个说法，笑道：“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是自己疏忽，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竟然弄得各位这么兴师动众。硬把小念从书店里揪出来，这小家伙恐怕气坏了吧？”
　　沈执此时已经走到了莫念身边，想伸手去安抚，却没想到被对方悄悄躲了过去。
　　他一怔，只好弯下腰，看着莫念低垂的眼眸道：“你怎么了，小念？”
　　“没、没事，”
　　莫念的目光与他短暂交汇了片刻，又别过脸道：“有点吓到了。”
　　一语双关。
　　很明显，眼前这个人心思的细腻程度已经超出了预计。沈执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这让他自己也有点惊讶。
　　莫念表现得这么抵触，难道是已经发现什么问题了？
　　不。这件事沈执从未向旁人提起过，莫念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大概率只是妒忌莫愿和自己关系好罢了......这对自己有利。
　　说到底，如果换做别人，沈执并不会花太多功夫与其周旋。毕竟身边倒贴的就数不胜数，何必费力去猜心思？可莫念于他而言是志在必得的，因此沈执只能尽量避免触到莫念的逆鳞。
　　沈执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被迫迁就某个人。
　　不过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那张极相似的脸。没错，这个替代品可谓独一无二，所以追求时花再多成本都值得。
　　“抱歉啊小念，”沈执轻轻拍抚莫念的后背，顺着刚才的话茬道：“你原来在哪个书店？你什么时候想去，我就打电话把那里包下来，想看多久都行。”
　　“你看，你哥哥现在也没事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又道。
　　莫念听见这句，看见沈执微弯的眉眼，感觉自己又要被驯服了。
　　“真的......？”
　　“当然，”沈执这回终于如愿摸到了莫念毛茸茸的脑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有我呢。”
　　莫念的心跳猛然加快了一下。他偷偷瞥了一眼莫愿，觉得自己正光明正大地当着对方的面触犯某些禁忌，产生了一种很诡异的羞耻感。
　　“你们俩在哪里嘀咕什么呢，”莫愿笑道：“过来吧，小念。你给人家添的麻烦够多了。”
　　莫念的确也不方便再和沈执说话，于是扭扭捏捏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沈执则坐在他一旁。
　　“哈，怎么回事，”莫愿捏着弟弟的脸蛋：“就这么埋怨我啊？”
　　“不是的，莫愿先生，”程秘书这时道：“其实令弟很关心您。刚才沈总吩咐我给您买些营养品，是莫念先生告诉的我具体该买些什么。另外还挑了您喜欢的花。”
　　莫愿顺势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东西，眉梢一挑。
　　“让你们破费了，”他的表情有些欣慰：“小念，还是你脑子好，这么多你都记得！”
　　莫念点头。
　　“所以我喜欢我家这小子啊，”莫愿笑道：“懂事得很。你哥小时候没白疼你。”
　　“但问题在于话实在太少，打死都不愿意麻烦别人，”他看着莫念：“心里难受就和我说，告诉你执哥也行，不然要我们两个当哥的有什么用？”
　　“我......”莫念欲言又止。
　　他也想说啊，可他能说么？自己要是个直男，还用得着成天提心吊胆？
　　“阿愿，你别说了，”沈执道：“人无完人。”
　　莫念怔了两秒。他一时分不清沈执究竟是在维护他，还是在给自己找替身这件事开脱。至少现在听起来很暖心。
　　“也对，”莫愿点了点头：“小念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乖孩子嘛。我记得打小只要是认识小念的亲朋好友，都对他赞不绝口。”
　　“我也觉得挺奇怪，这小子好像天生就知道别人在意什么，所以才这么讨喜。”他又道。
　　“哥！”莫念皱眉。
　　莫愿一笑：“害羞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阿执，你也觉得小念很懂事，对吧？”
　　“没错，”沈执暗中用指尖碰了碰莫念的手背：“是个好孩子。”
　　莫念脸上一红，没敢看沈执和他暗中相扣的手，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懂事”这个标签虽然为他带来了声誉，但同时也让莫念付出了许多代价。他见不得别人难堪，所以不争不抢，甚至尽可能去迎合周围人的喜好。
　　他似乎本该就是这样淡泊恬静的人，展现出任何攻击性反而会被认为有违形象。结果落得满身疲惫，还容易丢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是名额、奖品，现如今是心上人。
　　其实他一直挺羡慕那些能开口要求的孩子，最好还能耍点流氓，这样就算挨骂也能得到相应的回馈，值了。只可惜“乖孩子”的人设对旁人和自己都深刻入骨，莫念如今已经洗脱不掉了。
　　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听莫愿口中说出“懂事”，莫念感觉到极强烈的耻辱，仿佛是对败者的尖刻嘲弄。
　　他下意识攥紧了沈执的手。
　　莫愿看不见床边的情况，于是两个人的十指开始逍遥法外。
　　“哎哟，”
　　莫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念，我想起来了。我晕倒前是准备给你和乐乐送东西去的！这事还没告诉爸妈，我怕他们到时候打电话问......阿执，要不你替我问一声大夫，现在能出院吗？”
　　“哥，你当住院是过家家呢，”莫念叹了口气：“你才醒没多久，肯定要修养一晚才行啊。布丁放在冰箱里坏不了。”
　　“我已经让助手给你的父母打电话了，说是出差。另外给你批了一周的假期，你就安心修养。”沈执道。
　　“啊？？”
　　莫愿大失所望，撇了撇嘴：“那我真找不到出院的理由了。在这地方呆着多闷啊！”
　　莫念哭笑不得。
　　有时候真的很难分清谁才是兄长。莫愿身上这份不成熟给了他足够的豁免权，以至于莫念往往刚狠下心就有点后悔。
　　老天爷这么玩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行了行了，”莫愿摆手道：“二位都是大忙人，快回去吧，晚上就麻烦我那位助手陪着我。小念，别忘了替我和乐乐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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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念是个乖孩子，所以我们应该爱护他。


第17章 掩饰
　　“砰”。
　　公寓的门被尽可能小心地关上。莫念换了鞋，疲惫的倚在墙边看了看时间。
　　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