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103)
“后来......他遇到了你。”程襄将车停进车库:“你只是与你哥外表类似,但内里却大为迥异。沈总亲口告诉我,是你让他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喜欢是这个样子,所有套路与猜忌全都因你而变得黯淡无光。你才是他此生最优且唯一的解。”
莫念走到医院楼下,抬头发现沈执穿着病号服,正倚在窗边看他,神情欣喜。
程襄今天穿得有些薄,被风一吹,冷得直搓手:“可惜一切都太晚啦......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毕竟错得离谱,又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能与你错过了。”
末了,他又回过头对莫念道:“别太忧虑,小念。时间能摆平绝大多数问题,眼下先等等,沈总既然在乎你,会自己想明白的。”
莫念推开房门,发现病房大得竟然能装下四室一厅,恍惚以为这里是谁家的住所,一时呆楞了几秒。直到护工给他递了杯热气袅袅的红茶,房门关合时发出“咔哒”一声,他才回过神。
“来了?”沈执笑了笑:“昨晚休息得如何?”
“托您的福,一夜失眠。”莫念道。
他也是实话实说,毕竟差点出人命,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他此生绝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那......实在抱歉。”沈执居然开始认真道歉,语气略显局促:“如果没休息好,你其实也可以回去睡一觉。”
莫念觉得好笑,挑眉道:“你究竟想不想见我?”
“当然想,”沈执不假思索:“但一切以你为重。”
“你如果真的以我为重,现在就不该出现在美国。”莫念一针见血。
沈执一时语塞,只得先示意他来沙发上坐下休息。
莫念向门外望了一眼:“做你的秘书,确实挺辛苦的。”
沈执乍一听莫念说这话,心里有些忐忑,扣着杯柄的手顿了顿,心想对方多半猜到了是自己希望借程襄之口传话。本以为接下来又要被嘲讽,结果莫念表现得轻描淡写,并未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安静地喝茶。
茶水出乎意料的烫,莫念嘴唇刚点触到水面便撤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将杯子放下。
他在走神。沈执想。
是不是回忆起了路上的对话?也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
莫念其人,底色相当纯良。即便对程襄的介入有看法,却仍然选择体谅对方的处境,这会儿也只略作感慨,甚至看在程襄的面子上都没有严词指责自己。
沈执越发认为自己当初不识好歹的程度简直该判刑。
至于究竟该让程襄传达哪些话,他昨晚其实思考了很久,一直在医院大厅里踱步。
大约七点左右,看到一老人领着一对小夫妻冲进来,其中女人用棉布按压住手臂处的伤口,布料已被血液渗透了大半,伤情着实严重。老人大约是女人的父亲,对着男人又踢又咬,恨不能把他也揍到住院。
等众人合力把暴怒的老者摁下,安抚好情绪,一问才知道——原来夫妻二人的关系不睦已久,男人没什么本事,拿着老婆做生意挣的钱,却爱在家里称大王,整天吆五喝六,不允许有任何异议。
今天女人原本和他约好看球赛,但公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男人竟然恶向胆边生,等女人回家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最后甚至用上了水果刀。
老人吼叫着要请最好的律师,让男人牢底坐穿。
一片混乱之际,两位貌似是华裔的旁观者在一旁交流,其中一女士咋舌道:
“你瞧吧阿敏,家暴犯全是自大狂,总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对方身上。我跟我老公结婚三十多年,之所以连架都没吵过,就是因为尊重彼此意见,从没有我自己说一不二的道理。”
“如果真的要对一个人好,应该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琴瑟和鸣才叫爱情,非要唱独角戏,不如孤独终老算啦!”
一席话听得沈执汗颜。
难怪莫念看见他就跑......因为他每次现身都不是询问意见,而是提出要求。
退一万步而言,倘若想尽一切办法,最后仍然还是无法求得莫念的首肯,难道就得把对方一辈子绑在身边么?
莫念一定会为此痛苦终身,那是沈执绝对不愿看到的。
他由此划出一条底线——无可奈何之下,与其让莫念难过,倒不如换做自己孤独。
于是沈执在向程襄提供那些令人牙酸的告白之后,决心说明自己已经让开了一条退路。这颗强扭的瓜若在六个月后仍旧苦涩,那么他自会离场。
“小念,我的确很自私,难以接受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谢谢你愿意给我一段时间作为缓冲。”沈执轻声道:“半年之后,由你来决定我的去留。我绝无怨言。”
莫念微怔,继而干笑了两声。
他什么意思?
打十个巴掌给一颗甜枣,靠钱权和道德绑架把自己逼入墙角后再给予一线希望,难道还希望别人对他的施舍感恩戴德么?此人说到底没受什么委屈,现在却摆出一副脆弱的样子,做给谁看?
——唔,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受委屈。毕竟沈大少爷被众星捧月地伺候惯了,骤然摔地上确实有点疼。
沈执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漠然,心脏一紧,别过脸。
“我会遵守诺言,因为这也是我对家人的承诺。”他道:“我来之前和父亲达成协议——这一年内发生任何事他绝不过问,所有后果由我自己承担。一年后如果交不出合适的答复,我就按要求回国联姻。”
难怪沈执昨天反复请求延长见面的时限......原来早就和他父亲有过约定。
莫念本人反对沈家这类封建的做法,但介于沈执太过于难缠,现在好不容易自愿套上枷锁,自己又何必在这里圣父心泛滥呢。
“既然如此,我信你一回。”他道。
第103章 旧案
“你的那位云姓朋友,还在被家里人纠缠么?”沈执突然话锋一转。
莫念警惕地扫他一眼。
“别把我想得那么卑鄙,”沈执慌忙道:“她的家里人那天在街头闹事,你我都在场,我只是单纯想问一问后续。”
“云霭的哥哥晚上跑去擅闯民宅,把她吓得不轻。”莫念道。
沈执若有所思:“有那样的家庭环境,难怪......”
莫念听对方话里有话,觉得蹊跷,追问道:“怎么?”
“我得到一张照片,提供者说这是他五年前在Y市某派出所拍到的,照片里的小姑娘看起来和云霭很相似。”
“Y市”这个词如同一道电流击中莫念的神经,他立刻抬眼:“照片在哪里?”
沈执并未追问莫念为何反应如此激动,将手机递给他。
屏幕上的照片因为拍摄时手部晃动显得有些模糊,但莫念仍然一眼就认出了画面中心的那位圆眼睛女孩。虽然时隔数年,云霭的相貌已趋向于成熟,但总体而言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比起前天的镇静,照片中的女孩满脸泪水,如同刚逃离猛兽血口的幼鹿,显得极为落魄与惊惶。
莫念看清了派出所墙上所写的详细名称,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
五年前,Y市......怎么这么巧?!
“照片提供者说,当时这个孩子跑进大门,哭喊着要救什么人,民警们立刻冲了出去。后来拍照者办完自己的事,就离开了派出所,直到几天后在新闻头版上看到一条有关一位青年解救被拐少女时遇害的消息,猜测女孩可能是被救的当事人。”沈执补充道:“但出于某些个人原因,拍照者忘记了将这张照片提交给警方。”
“拍照的人如何确定女孩被拐了?”莫念追问。
“因为他说,那个女孩进门的时候除了喊着救人,还一直说‘有人把她从父母手中拽走’之类的话。”沈执回答。
“这件事......有点奇怪啊。”莫念喃喃道。
沈执点头表示认可:“那里地处郊区,案发地附近只有一个派出所。如果女孩父母对拐卖知情,为什么不立刻报案?这说明,女孩的父母有可能是共犯。”